第三百六十六章
东京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三楼的一个单间病房内,化名婺源太郎的黄建国躺在病床上猛然间抬起身来,两只眼睛呆呆的盯在了电视屏幕上。
“怎么是他……”黄建国口中喃喃说道。须臾,他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东京市内的一个号码。
“是黑泽先生么?我刚刚在电视上看见了朱寒生!”黄建国急切的叫道。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真是天赐良机啊,这些天来,我们的人对羊皮反复进行了研究,结果还是无法破译,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张假羊皮……”听筒里传来黑泽疲惫的声音。
“什么?假的……”黄建国大吃了一惊。
“不错,这是一张做旧了的假羊皮,格达预言是假的,我们上当了。”黑泽冷冷的说道。
黄建国手握话筒痴痴的愣在了那儿。
“建国君,不知什么原因,朱寒生竟然来到了东京,而且还在飞机上制服了几名赤军的劫机者,现在成了全日本媒体共同关注的焦点。哼,既然来了,他也就别打算再回去了,这是上天赐予我们截尸教的礼物啊。”黑泽得意的笑道。
“那我们赶紧去抓住他呀。”黄建国焦急的说道。
“当然,我们已经开始在监视他了,不过这小子被KA876航班上一名警视厅的河野警视带回了新宿自己的家里面,而且目前媒体关注的紧,需要计划周密才能下手。你准备一下,需要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方。”黑泽说道。
“为什么?我在这里感觉还可以。”黄建国疑惑的问道。
“为你主刀的河野教授就是那位警视厅河野警官的父亲。”黑泽解释说道。
“什么时候转移呢?”黄建国也紧张了起来。
“马上,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黑泽放下了电话。
片刻,病房内走进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推着一辆担架车径直来到了黄建国跟前。
“婺源太郎,你的是?”其中一人操着生硬的中国话问道,同时目光盯在床头的姓名牌上,确认无误。
黄建国点点头,说道:“是黑泽先生派你们来的?”
“是的,讲话的不要,请按照我们说的去做。”两个人架起黄建国放在了担架车上,并迅速的收拾了一下衣服等杂物,然后匆匆的推着他出了病房。
电梯里,一名女护士诧异的望了他们一眼,但也没有多问。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两人扶着黄建国坐进了车内,然后跳上驾驶室,飞快的驶出了医院大门。
数分钟后,河野教授父子驾驶着一辆丰田私家车赶到了附属医院,匆匆来到了三楼外科病房。
病房内已经是人去床空,婺源太郎不见了。
河野教授焦急的喊来值班护士,愠怒道:“那个婺源太郎哪里去了?”
女护士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不知道,河野教授,实在对不起,我们都在值班室看劫机的新闻……”
“八嘎!”河野教授怒斥道。
河野一郎伸手摘下床头上的姓名牌,沉吟道:“婺源太郎?这个名字好奇怪……爸爸,请将婺源太郎的病例拿给我看看,此人很可能与上野公园的谋杀案有关。”
河野教授叹了口气,说道:“睾丸移植手术目前在世界上做的不多,主要是没有供体的来源,在日本,年轻人意外死亡,家里是不会同意献出睾丸用于医学移植的,而且只能冷藏保存24小时,而后便会坏死。婺源太郎这个病人入院时,用于移植的睾丸是一起带来的,由于时间紧迫,只有先手术然后再办理有关的手续。”
“可是,爸爸,医院方面就没有询问和怀疑过睾丸的来源么?”河野一郎狐疑的问道。
河野教授面色苍白,支支吾吾道:“因为是八尾诊所送来的,所以……”
“八尾诊所?”河野一郎警惕的问道。
“是的,八尾雄二是爸爸在昭和时期东大的同学,与医学部素有往来,所以,我就破例先做了手术。”河野教授面色显得十分的难看。
“我明白了,”河野一郎似有所悟,然后又接着问道,“爸爸,八尾诊所送来的这对睾丸是否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河野教授闻言点点头,说道:“这对睾丸形体巨大,可以肯定源体不是亚洲人种。”
这时,有护士送来了婺源太郎的病例,河野一郎接过来随手翻阅着。
病例上面记载着,婺源太郎,男性,23岁……“爸爸,这上面怎么记录的怎么如此简单,家庭住址,社会医疗保险号码等等都没有呢?”河野一郎诧异的问道。
“八尾电话中说,详细的登记与前期检查结果都在八尾诊所内,随后便会送来,可是几天过去了,还没送到,我正准备打电话去催他呢。”河野教授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先别催了,告诉我,八尾诊所的地址与电话。”河野一郎说道。
“就在东京目黑区佑天寺庙门前马路的斜对面,有挂牌子,到那里一眼就会看到的。”河野教授说道。
“关于这个婺源太郎,有没有发现过他有什么异常之处呢?”河野一郎询问道。
“此人面目清秀,但是奇怪的是从来不曾开过口,似乎也听不太懂医生护士的话,我甚至怀疑他不像是日本人。”河野教授疑惑的说道。
“不是日本人?”河野一郎惊奇道。
“河野教授,我看见了两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半小时之前用担架车推着婺源先生进了电梯。”一位女护士匆匆走进来说道。
“半小时?就在我们刚刚到来前不久。”河野一郎自语道。
“你认识他们是医院里的人么?”河野教授急切的问道女护士摇摇头回答道:“从来没有见过。”
“爸爸,车钥匙给我,我马上赶去八尾诊所。”河野一郎接过车钥匙,匆匆下楼,驾驶着丰田房车离开了医院,直奔目黑川方向而去。
河野一郎驾驶着丰田车驶过了日黑川河,来到了位于中目黑的佑天寺,他将车停泊在寺门前,眼睛朝着马路对面望过去,在一家7-11便利店的隔壁,他看见了八尾诊所的牌子。
他没有下车,坐在了座位上静静的观察着。
这是一家私人诊所,门面不大,监视了一会儿,未见有人出入。
河野下了车,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朝着诊所走去。
“八尾医生么?”河野推门进了诊所,望见了一个穿白大褂戴眼镜,脖子上架着听诊器的胖男人,约有六十多岁,与自己父亲的年龄相仿。
“我就是,请问您有预约么?”八尾雄二医生疑惑的望着他问道。
河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我想先来咨询一下。”
“坐下吧,请问尊姓,哪儿不舒服?”八尾指着椅子说道。
河野一郎看着八尾医生,欠了欠身子说道:“我是河野一郎,患有阳痿已经几年了,想来咨询一下八尾医生,麻烦您了。”
“哦,是这样,你是不能够勃起呢?还是早泄?”八尾医生透过镜片盯着河野问道。
“小时候睾丸受了伤,当时还不懂事,也就没有理会它,成年以后,才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完全不能够勃起,所以直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河野愁眉苦脸的说道。
八尾医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需要检查一下,”他朝着里间屋子喊了一声,“良子,请带河野先生进行一下性功能的例行检查。”
“是,”从里间屋子里应声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护士,朝着河野轻轻一鞠躬,然后微笑着说道,“请跟我来,河野先生。”
河野一郎跟随着走进了里间,发现有一条长走廊,走廊的两侧有三四间病房,经过时,他注意的看了看,房间内都是空无一人。
“请坐,这儿是一本画册,请你从头看起,我会掐时间的,一旦有了反应,请立刻告诉我。”良子妩媚的一笑,柔声说道。
看来婺源太郎并不在这里……河野一面寻思着,随手翻开了画册,一幅女人性感的全裸照出现在了眼前,他做做样子接连翻了几页,发现图片越发的淫秽不堪了。就在这时,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胯下开始发热了,而且正在轻轻的膨胀着。
“感觉怎么样了?”八尾医生走进来和蔼的问道。
“好像已经有了反应……”女护士良子指着河野微微隆起的裤裆悄声说道。
“没有用的,马上就不行了。”河野一看要穿帮,于是合上了画册,掩饰着说道。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良子嫣然一笑,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河野说道。
“不,我想要移植睾丸。”河野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八尾雄二。
八尾一愣,镜片后闪过一丝警惕的目光,然后缓缓说道:“我们是小诊所,做不了那种移植大手术,您得去大医院,而且还要有供体。”
“我听说八尾医生有办法搞到供体睾丸,钱不成问题。”河野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
“谁说的?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八尾的神色有些慌张。
“婺源太郎。”河野突然说道,给了八尾一个措手不及。
八尾医生的脸色骤变,半晌,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是谁?”
“东京警视厅河野警视。”河野一郎冷笑着回答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八尾雄二医生惊愕的望着河野一郎,面色一凛,冷淡的说道:“原来是警察,失敬了……河野警官,既然你不是来看病的,那么请你出去。”
河野鼻子“哼”了一声,继续追问道:“八尾雄二医生,婺源太郎在哪儿?”
“我不认识这个人。”八尾断然否认道。
“东京大学医学部的河野教授,你不会不认识吧?提醒你一下,他是你帝大昭和时期的同学。”河野一郎嘲弄的说道。
八尾雄二一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在颤抖着。
河野扭头出门,穿过走廊,来到诊所存放病例的隔板架前,伸手翻动着那些卷宗,口中说道:“八尾医生大概是忘记了要将婺源太郎的病例送去东大医学部的附属医院吧。”
“不要乱动病例!对不起,病人的隐私受日本法律的保护,你有地区检察官的搜查令么?没有,请你马上出去!”八尾雄二大声的喊叫了起来。
“哼,那好,我用下电话。”河野放下卷宗走向柜台,那上面撂着部电话机。
“对不起,河野警官,机子坏了。”女护士良子软绵绵的身体靠在了柜台前,挺起高耸的乳峰迎着河野晃动着,乜起的眼睛里秋波荡漾。
河野一郎愠怒的瞪着良子,良子微微一笑,蔑视的眼光瞥向了河野警官的裤裆,口中嗲声嗲气的说道:“警官,那本画册就送给你了,好么?”
河野气的扭头推门而出,来到隔壁的7-11便利店内,“我是警视厅河野,请借电话一用。”他忿忿的说道。
河野一面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盯着八尾诊所的门口,一面拨打了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中村的电话。
“我是河野一郎,我找到了上野公园凶杀案的嫌疑犯,现在目黑区佑天寺对面的八尾诊所,请求立刻增援。”河野匆匆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你等着,我即刻通知中目黑地区一带的巡警,我带特搜一课的警员随后就到。”中村课长兴奋地说道,撂下了电话。
河野刚刚走出了便利店,便听到远处已有警笛声响起,不一会儿,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的疾驶而来,“嘎吱”一声刹停在了八尾诊所的门外。
“是河野警官么?”巡警跳下车问河野道。
“我是警视厅河野,请跟我来,立即拘捕八尾雄二医生。”河野说着重又推门走进了八尾诊所。
诊所内,八尾雄二躺在了地板上,面无血色,嘴角淌出长长的口涎,两只死鱼般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河野感到胃中一阵恶心,几乎要呕,急忙走出诊所扶着墙壁大口的喘息起来。
“河野警官,这人已经死了,他的脖子被一股外力给扭断了。”须臾,一名巡警出来报告河野。
“那女人呢?”河野喘了口气,问道。
“女人,什么女人?”巡警迷惑不解。
“八尾诊所的女护士良子。”河野说道。
“没有,所有的房间都看过了,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巡警报告道。
良子不见了?河野心下吃惊不小,急忙回到诊所内仔细搜查了一遍,最后在走廊尽头的屏风后,发现了一道暗门,地上摆放着那本画册,翻开的正好是河野看到淫秽不堪的那一页,他明白,这是良子在嘲笑他。
打开了暗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巷,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良子的踪影。
中村课长带着一批特搜班SIT的警员赶到了八尾诊所,技术人员立刻开始了痕检工作,并立即封存了隔板架上所有的病例卷宗。
“婺源太郎?嗯,这个名字的确是有点奇怪呢,婺源……这应该是个地名吧?”中村思忖着说道。
“中村课长,请立刻跟进调查八尾雄二和这间诊所以及女护士良子。”河野提出建议道。
中村点点头,然后以十分和蔼的态度说道:“河野君,春田警视总监请你务必带着香港的朱寒生明日中午来樱田门,参加为他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大岛茂议员届时也将到场。”
“那位朱寒生先生表示过不愿意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河野有些为难的说道。
“哦,难道他是在担心赤军同党的报复吗?”中村表示理解的说道,“那么,麻烦河野君带我亲自去和他谈一谈。”
河野只得点头道:“好吧。”
中村立即布置下属开始对八尾诊所进行全面的调查,安排完以后,带上一辆警车,跟随着河野一郎的丰田车来到了新宿的原町。
“是中村先生来了,请进。”河野一郎的母亲林美云客气的招呼他们进屋。
“朱寒生先生,幸会,”中村对着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惊奇的望着坐在榻榻米上正在玩耍的沈才华说道,“这就是那位飞机上智勇双全的传奇婴儿吧?”
河野将中村的话翻译成汉语,讲给了寒生听。
寒生腼腆的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中村的目光盯在了寒生的手中,啧啧道:“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朱先生当真用手抓住了子弹么?”
“这是我亲眼所见。”河野给予证实道。
“河野君,请代为转达日本警视厅春田警视总监的问候与敬意,同时邀请他明日中午到警视厅本部参加记者招待会,那个小孩子也一同前往。”中村遂请河野翻译过去。
“我们是明天的返程机票,我和孩子还要回香港。”寒生回答道。
“不不不,机票可以退掉,朱先生无论如何也要面对一下日本国民,接受他们的感激之情,况且大岛茂议员也要当面向朱先生道谢呢。”中村急忙摆手道。
寒生坚持不愿意出席所谓的招待会,中村急得直挠头皮,无奈,只能说回去向春田总监报告。
“中村课长,我听父亲说,那个婺源太郎似乎不像是日本人。”河野用日语对中村说道。
“婺源太郎不是日本人么?难怪这个名字听着别扭呢。”中村恍然大悟道。
“河野先生,你们在谈论婺源么?”寒生听到他俩日语的交谈中,两次提到了“婺源”这个词,于是诧异的问道。
“你知道‘婺源’?”河野惊讶的问道。
“那是我的家乡,在中国的江西省。”寒生解释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一个名叫‘婺源太郎’的人在东京大学医学部进行了睾丸移植手术,我们怀疑他不是日本人,日本人的名字中没有听说过‘婺源’这个姓氏。”河野惊讶之余向寒生解释说道。
“换蛋蛋?那人多大年龄,长的什么模样?”寒生心下也暗自警觉起来。
“蛋蛋?哦,我明白了,正是换蛋蛋,据说婺源太郎人长的比较清秀,23岁……”河野回忆着护士们介绍的体貌特征,认真的描述道。
“是黄建国!”寒生禁不住脱口而出。
“你认识这个婺源太郎?”河野大吃一惊。
寒生点点头,道:“这个坏蛋竟然跑到日本来换蛋蛋来了,他叫黄建国。”
“你都知道些什么情况,可以告诉我么?现在婺源太郎牵涉到一桩涉外谋杀案里,他是重大的嫌疑犯。”河野面色异常严肃的说道。
寒生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与他有过一段江湖恩怨,那都是在中原发生的事了,后来他投靠了日本人,不,是你们日本的坏人,名字叫黑泽,是日本驻中国的副总领事……”
“你说什么!现任日本国驻中国的副总领事?”河野越发惊愕了。
“嗯,还有几个人,名字叫鬼冢、小冢和老鬼的……”寒生说道。
“慢,”河野止住了寒生的话头,面孔严肃的转过脸去,用日语对中村说道,“中村课长,朱先生认识这个婺源太郎,他的确是个中国人,真实姓名叫做黄建国,他的犯罪同伙里竟然有我们日本国驻中国的副总领事黑泽……”
“竟有此事?”中村瞪大了眼睛,惊讶之极。
河野面色凝重的对中村道:“婺源太郎在KA876航班抵达东京一小时后突然逃离医院,说明他们已经从电视新闻中得知了朱先生来到日本的消息,所以才匆匆忙忙的撤离。由于黑泽的出现,我感觉到这个犯罪组织的幕后有着极强大的背景,马里安。恩古瓦谋杀案只是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看来,朱先生有危险了。”中村若有所悟的自语道。
“是的,也许连我的家都可能已经被监视了。”河野说着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向外望了望。
“河野君,”中村严肃的说道,“我立刻安排人手来这里保护朱先生,但是最好还是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方会比较安全些,我马上回去当面向春田总监报告,你们暂时不要外出,明白吗?”
“明白,中村课长。”河野回答道。
中村匆匆的坐上了警车,向樱田门警视厅本部疾驶而去。
“妈妈,将大门锁好,朱先生请你抱着孩子远离窗口。”河野迅速的吩咐着,同时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取出一支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然后拎着回到了客厅里。
“河野先生,你是担心黄建国,也就是婺源太郎他们会来这里么?”寒生诧异的问道。
“朱先生,现在我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婺源太郎和八尾医生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一个有着极深厚背景的犯罪组织,或许已经渗透进了日本政府的上层。”河野忧心忡忡的说道。
寒生想了想,说道:“河野先生,谢谢你的帮助,我和才华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给你们惹上麻烦。”
“不,中村课长已经回去向春田总监汇报,警视厅会将你和孩子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确保你们的安全。”河野解释说道。
寒生笑了笑,说道:“不要紧的,我和孩子完全能够自保。”
“叮咚……”这时,外面有人揿动了门铃。
第三百六十八章
“嘘……”河野站起身来,握着手枪示意母亲和寒生不要说话,然后自己悄至客厅的窗户边上向外观察着。
门铃固执的继续在响着,河野来到了门后,从窥视孔中望出去,看到了一个手里端着快餐食盒的年轻人,帽子上印有“出前偱杰偊”字样。
“谁?”河野低声问道。
“原町出前偱杰偊。”门外的年轻人大声说道。
“哦,一郎,是妈妈方才叫来的寿司外卖。”林美云走过来对儿子解释道。
河野点点头,将手枪背到身后,轻轻的开了门。
“这是河野家么?刚才有位太太定了四份金枪鱼寿司、稻荷寿司、什锦饭团和油炸豆腐饭卷是么?”年轻的送货员问道。
“是的,辛苦你了。”林美云收下了食盒,付了钱,河野重新将门关上了。
“妈妈,您什么时候订的外卖?”河野疑惑的问道。
“哦,原町的稻荷寿司味道很好呢,想让香港的朱先生尝一尝,我原以为中村课长会一起留下来吃,所以就打电话订了四份,结果他还走了。”林美云一面打开食盒,一面招呼寒生前来用餐,已经是午后了,大家都饿了。
“请不必客气,”林美云殷勤的招呼着一郎和寒生坐在桌前,并问道,“小孩子也可以吃么?”
“不,他现在不吃。”寒生说罢望着仍在榻榻米上玩耍的沈才华摇头说道,心想,也不知道这鬼婴喝了那个女赤军的多少血,看上去他的小肚子已经不瘪了。
大家心中各自有事,于是默默无言的吃完了寿司和饭团,然后回到了沙发上准备饮清茶。
“一郎,妈妈有点不舒服,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朱先生,招待不周,实在是不好意思。”林美云歉意的打着招呼,晃晃悠悠的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刚刚行了没几步路,便身子一歪,“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板上。
“妈妈……”河野惊叫一声站起身来,不料脑袋一晕,口中刚刚来的及说了声,“寿司有毒……”便一头扎在沙发上昏迷了过去。
寒生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日本生鱼片寿司和绿芥末,感觉味道甚是鲜美,且辛香无比,此刻正在回味之中,忽然看见河野母子先后倒下,顿时大惊。
“寿司有毒?”他重复着河野的话,伸手搭上河野的手腕三关。
“寒生爸爸,有人来了,很多人。”沈才华坐在榻榻米上突然小声发出了警告。
寒生竖起耳朵倾听,须臾,果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咣当”一声响,大厅房门被撞开,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壮汉抬着担架闯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八尾诊所的女护士良子。
冲入屋内的良子见到寒生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不由得楞住了,身后的那几个人也都面面相觑。
良子回过头去,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日语,随后走上前来一个中年男人,开口对寒生说道:“朱寒生,你的是?”发音生硬。
寒生平静的回答道:“我是朱寒生,你们是谁?”
“我们的,来接你。”那人说道。
“是你们在送来的寿司里面下的毒?”寒生问道。
“普通麻醉药的,两小时,自己醒来的,你的,寿司吃的没有?”中年人疑惑的问道。
“没有。”寒生回答道,江湖险恶,自己应该随时保持警惕,看来对这些人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
“哦,是这样……”那人转过头向良子解释说,朱先生没有吃寿司,因而没有昏迷。
“抓走他和那个小孩儿。”良子挥了挥手命令道。
“朱先生的,老实的,跟我们走,你的明白?”中年人对寒生说道。
“到哪儿去?”寒生问道。
“有人的,要见你。”那人嘿嘿一笑回答道。
“是黑泽先生还是婺源太郎?”寒生淡淡的说道。
中年人一愣,脸色微变,随即摆了下手,身后的几名壮汉一哄而上,有奔着寒生来的,也有冲着小才华去的。
“慢,我跟你们走。”寒生喝止住那些人,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榻榻米旁,伸手抱起了沈才华。
黑泽要见自己,无非是为了格达预言,包括自己与黄建国之间的恩怨,这些最好都别连累到河野一家人,自己身怀癔症神功,随时都可以带着小才华逃之夭夭的。
“走吧。”他率先朝着门口走去,壮汉们扛着担架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良子歪着脑袋看了看斜卧在沙发上昏迷着的河野一郎,口中嘿嘿淫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来,隔着裤子在他的胯间摸了两把,嘴里嘀咕道:“可以肯定没问题嘛。”
院子外面停着一辆中型灰色的日产面包车,车门打开,中年人客气的请寒生抱着孩子上车。
街角突然传来警笛声,数辆警车呼啸着疾驶而来,转眼已至跟前。中村课长跳下车来,一眼望见寒生抱着婴儿正要登上那辆面包车,而且河野并不在身旁,立刻敏锐的感觉到出事了,于是赶紧挥了下手,命令道:“赶紧拦住那辆车!”
坐在驾驶室内的良子一看形势不对,忙不迭的连连叫道:“开车!快开车!”
穿白大褂的壮汉们来不及带走寒生,自顾自的纷纷钻进了车里,沿着另一条巷子落荒疾驶而去。
中村课长命令两辆警车追踪那辆面包车,自己匆匆的走到寒生面前,连说带比划着询问出了什么情况。
寒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自己不会说日语,只能转身率先匆匆走回院子里,引中村课长来到了客厅,见到了昏迷之中的河野一郎。
“河野君!”中村惊讶不已,迅即抓起电话急呼救护车赶来。
急救车很快的赶到了,医护人员将河野一郎母子抬上了车,一路鸣笛拉去了东大医学部附属医院。
警视厅公安部的外事第二课紧急派来了一名中文译员。
河野的寓所内,寒生讲述了自中村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
“对方下手真快啊。”中村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
“是我们的到来给河野先生一家人添麻烦了。”寒生过意不去的说道。
“朱先生,请跟我们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方住,好么?”中村课长诚信的劝慰道。
“好吧。”寒生同意了。
寒生和沈才华乘上了一辆没有警方标识的黑色小卧车,出原町沿着新宿大久保路西行,然后左转上了明治路南下,绕过涩谷,钻进了小巷子里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以后,又拐上了青山路,最后驶入了乃木神社附近一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直接来到了三楼的一套隐密的公寓内。
这是东京警视厅专门用于保护证人的一处秘密房屋,即使在警视厅内部,也均是以代号称谓,此间的代号为“鬼屋”,因其西面数百米之外便是东京市最大的公园墓地--青山灵园。
“觉得条件还满意么?”中村课长问寒生道。
寒生自幼生长于江西乡下,从来没见过如此现代化的奢华房间,一点也不亚于香港吴道明和卢太官的别墅内设施。
“很好,请问河野先生怎么样了?”寒生急切的问道。
中村抓起电话打给了附属医院,对方告知说河野警官和他的母亲都已经醒转,再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我会请河野警官过来陪你们的,另外要通知朱先生,大岛茂议员今天晚上要请你和孩子以及河野警官赴宴,表达对你们的感激之情,春田总监和我本人也会去的。”中村通过译员告诉寒声道。
“请问,您知道东京青山灵园在哪儿么?”寒生询问道。
“为什么要找青山灵园,朱先生可是有什么事儿么?”中村听了译员的翻译惊讶说道。
“哦,是这样的,河野和他的母亲想要去青山灵园祭奠先人,问我是否愿意一同前往。”寒生回答道,有关祝由舍利的事情,他不愿意告诉别人,免得又节外生枝。
“青山灵园离这不远,往西不到一公里便是,但恐怕没有时间去了,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中村回答道。
半夜子时,我自己会去的,寒生心中如是想。
傍晚时分,河野一郎来到了“鬼屋”。
“是我连累了你们家。”寒生深表歉意的说道。
“不,是我太疏忽了,那寿司不应该吃的,有点奇怪的是,朱先生吃了怎么没有问题呢?”河野疑惑的问道。
“也许中国人的肠胃耐受力要强些吧。”寒生支吾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电话铃声响了,河野抓起了听筒。
“河野君么?我是中村啊,大岛茂议员要跟你通话。”中村课长匆匆说道。
“我是大岛茂议员。”听筒里传来了熟悉的议员声音,比在KA876航班上的语气明显的自信了许多。
“议员先生,您好,我是警视厅河野一郎。”河野恭敬的回答道。
“河野警官,我已经在新宿的歌舞伎町‘目黑’酒店订了酒宴,请你和香港的朱先生父子前来赴宴,警视厅春田总监和中村课长也会来,时间定在七时正,请务必准时莅临。”大岛茂议员哈哈笑着撂下了电话。
河野转身对寒生说道:“朱先生,大岛茂议员请我们今晚七点去赴宴,当面致谢。”
“我不想去。”寒生说道。
“警视厅警视总监春田和中村课长也要参加……”河野面露为难之色。
寒生望着他,心想河野和他的母亲毕竟是受自己的连累才中了毒,而且他的上司们都到了场,若是坚持不去恐怕会对河野的仕途造成不好影响。
“好吧,那就去吧。”寒生想,吃个饭也不会很久,只要子时来得及赶回到青山灵园就行。
“自民党的大岛茂议员很有可能会接替三木武夫出任下一届的日本首相,所以春田总监才会如此的上心吧。”河野自言自语道。
新宿的歌舞伎町是东京有名的红灯区,酒肆和招待所林立,招待妇(妓女)亦是传统的和服服饰,入夜,来自世界各地寻花问柳的男性游客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目黑酒店的一间豪华包房内,大岛茂议员以及春田总监、中村课长等人已经到了,晚宴是属于私人性质,所以并没有记者媒体参加。
当河野警官带着寒生和沈才华走进包房时,大岛茂议员站起身来朝着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说道:“朱先生,实在是太感谢了,您在KA876航班上的英勇之举震惊了世界,尽管您是中国人,但是却体现了我们大和民族的传统武士道精神,太难得了,值得日本国全体国民的尊重。”
春田总监也上前笑着说道:“朱先生,我是警视厅春田,这是大岛茂议员特意备下的私人晚宴,没有记者和女人参加,想请您领略一下我们地道的日本国风情,晚宴就是一道菜--‘食人宴’。”
河野翻译给寒生听,寒生脸上表情微变:“‘食人宴’?”
中村课长嘿嘿的解释道:“日本国极富声望的三大名宴,‘人体盛’、‘金粒餐’和‘食人宴’,只有这‘食人宴’最能反映出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朱先生身手不凡,一定是中国传统功夫的高手,完全够资格享受这道大菜。”
听罢河野的解释,寒生心中暗想,唉,要是刘今墨在场就好了,中原江湖险恶,这国际上的江湖似乎更加的险恶啊。
“上菜。”春田总监拍了下巴掌高声叫道。
一只特大型的木托盘抬了上来,轻轻的撂在了长餐桌上,上面蒙着白布,看上去那木盘就如同手术台一般。
白布缓缓的撤去,一具年轻的女性尸体毫无生气的静静躺在了托盘内,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皮肤细腻光滑,微微泛着油光,双乳高耸,小腹下生着稀疏的黑色阴毛,像是刚刚发育成熟。
寒生楞住了……沈才华眼睛一亮,伸出了小舌头,不住的舔着嘴唇……大岛茂议员望着寒生窘迫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伸手拽过一把餐刀,递给寒生说道:“朱先生,您是喜欢品尝女人的哪一部位呢?是乳房、生殖器还是内脏?”
寒生缩回了手,警惕的望着这些日本人,目光最后狐疑的转向了河野一郎。
谁知河野一郎竟然笑着说道:“请不必客气。”
大岛茂议员看着寒生,笑着摇了摇头,故作叹息着说道:“还是由我这有日本武士血统的后代来动手吧。”话未落音,已经手执餐刀,自女孩的前胸刺入,向下划开她的肚皮,鲜血汨汨渗出,露出了里面的内脏……“请大家自便吧。”春田总监亟不可待说着,一只手戴上了薄膜手套,探入女孩的腹腔,抓出子宫来放入瓷盘内,然后用餐刀割破子宫壁,竟然露出一个粉红色的胎儿来。
“我就不客气了,”春田总监抓住胎儿的脑袋,“喀嚓”一口咬去了半边,一面咀嚼着,一面叫道,“味道真的是好极了。”
大岛茂利落的剜下女孩的一只乳房,放入碟中,熏上佐料,也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河野一郎望着寒生的窘迫模样,微微一笑,伸手自女孩的体内拽出心脏来递给寒生,说道:“放心吧,朱先生,这具女孩的尸体是假的,是日本厨师用各种原料精心制作的,几可乱真,这些内脏也都是猪的内脏,烹调好以后放进去的,至于鲜血,则是一种红色的基本佐料,来,试试看。”
寒生起初见这是一具年轻女人的裸体,未有正视,在他的心里,根本想不到世间上竟然会有厨师模仿女尸来做菜,而且如此的逼真,所以一时间没有去往仿制这上面去想,否则,一早便会发现的。
寒生小心翼翼的试着咬了一口“女孩”的心脏,其味道和中原熟食卤猪心的味道差不了多少。
此刻,大岛茂议员、春田警视总监以及中村课长都望着寒生哈哈笑了起来。
小才华见寒生爸爸动了口,于是自己再也忍不住了,纵身跃起,扒到了“女尸”的身上,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子……大岛茂议员带头鼓起掌来,口中连连称赞道:“好好,传奇婴儿竟然如此小小年纪就已经具有了武士道精神,难得啊。”
沈才华狠命的扭动着小屁股,可是吸了半天,只是弄了一嘴红色的佐料汁,感觉到味道极差,于是慢慢的松开了口,被寒生硬是给拽了下来。
“朱先生,请您尝尝手工酿制的日本福井梵清酒,这是过去专供天皇饮用的,产量极低,原料为山田锦的大米,而制作时只使用每颗米内部的30%,十分的不易。”大岛茂议员举起了酒杯说道。
寒生也不便推辞,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口味偏甜且十分柔和,口感凉凉的甚是舒服。
“日本清酒独特的清淡口味,彰显原材料的自然气息,这是日本酒的魅力所在,越淡度数反而越高,与中原酒截然有所不同。”河野解释道。
酒过三巡,大岛茂和春田等人兴致高涨,拍手叫进来一名艺妓,令其表演助兴。
艺妓(偘偄偓,Geigi),艺妓并非妓女,是一种在日本从事表演艺术的女性。除为客人服侍餐饮外,很大一部份是在宴席上以舞蹈、乐曲、乐器等表演助兴,在昂贵的餐厅和茶舍里,谈论生意的男人们喜欢请一位艺妓相伴,为他们斟酒上菜,调节气氛,而这最少也要花费1千美元以上,所以只有上层社会有钱有势的男人才享受得起。
寒生惊讶的望着身着大红和服,浓妆艳抹并脸上涂满了白粉艺妓,好像是白骨精转世,他想。
河野介绍说道:“艺妓是日本独特的文化,最初的艺妓全部是男性,他们在妓院和娱乐场所以表演舞蹈和乐器为生,18世纪中叶,艺妓职业渐渐被女性所取代了。她们一般从10岁开始,要在5年的时间内完成从文化、礼仪、语言、装饰、诗书、琴瑟,直到鞠躬、斟酒等课程,很是艰苦。16岁学成可以下海,先当‘舞子’,再转为艺妓,一直可以干到30岁,年龄再大便要降等,只能作为年轻艺妓的陪衬。艺妓普遍善谈,无论是国际新闻,还是花边消息,她们都了如指掌,而且必须懂得如何迎合男人的自尊心,善于察言观色,了解男人的情绪,使男人们得到彻底地放松。”
“可能就像是戏文中秦淮歌妓李香君和侯朝宗的故事一样。”寒生突然想起了《桃花扇》的故事,于是说道。
一首《樱花》的清唱声中,那名艺妓缓缓的跳起舞来,姿势很是优美,在场的日本人纷纷击掌和唱了起来。
这时,寒生突然感到胸口处发烫,伸手摸了摸,原来是祝由舍利子,看来封闭其中的那些日军亡魂也感应到了家乡的气息。
一首曲子唱完,大岛茂议员唤那艺妓伺候寒生饮酒。
艺妓浑身飘香,盈盈跪在了寒生的身旁,轻轻的斟满了酒杯,双手捧至他的口边。
“还是我自己来。”寒生腼腆的说道。
“君偑岲偒偩。”艺妓轻启樱唇,温软的身子依偎到寒生的肩膀上,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她说她喜欢你。”河野在一旁翻译道。
艺妓双目火辣辣的瞥了河野一眼,没有理睬他,反而身子一靠,张开了红红的樱唇往寒生的嘴唇上贴去……寒生大吃一惊,同时感到艺妓的嘴里面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吸力,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的漩流。
河野脑海之中突然意识到那火辣辣的目光似曾相识,“良子……”他禁不出的脱口而出。
第三百七十章
“你是八尾诊所的良子!”河野大喝一声,双手抓向了艺妓。
那艺妓的身子猛地一震,白森森的脸上肌肉扭曲着,腾的站起身来,伸手抄起沈才华,另一只手掀翻了餐桌上的木托盘,那具假女孩尸体染着鲜红色的佐料迎头朝着寒生同河野扣将过来。
寒生此刻心中正在诧异这日本艺妓,红红的嘴巴距自己尚有寸许,何故会产生如此之大的抽吸力呢?莫非便是《尸衣经》中,刘伯温提到自南宋东渡扶桑的阴人吸尸之术么?正思索之间,那艺妓忽的暴起,木盘倒撞,女孩尸体张开了手臂凌空抱来……寒生一惊之下,蝇眼骤然发动,身子一矮,伏在地上轻轻的避过,而此刻河野却躲闪不及,被那假尸抱住了,鲜红的汁水淋了一身。
寒生随即纵身跃起,目光瞥见那艺妓已经夹着沈才华进入了一日式木格拉门之内,并又随手关拉上了。
寒生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门拽开,瞥见艺妓的身影又钻入另一拉门内,反复几道之后,便已来到了“目黑”酒店的后巷子里。有两辆黑色的日产小卧车拉开了车门正在等候着,三四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纷纷掏出手枪逼住追过来的寒生。
化妆成艺妓的良子力大无比,腋下死死的夹住了婴儿,尽管沈才华的手脚乱蹬一气,仍是丝毫的不予放松,而且还照着孩子白白胖胖的小屁股使劲的扇了两巴掌,留下了红红的掌印。
沈才华屁股一疼,顿时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寒生大怒,顾不得瞄着自己的枪口,合身扑上。
“止杰傟!”良子喝止道,同时两根手指掐在了沈才华的脖颈上,长长的指甲陷入了皮肉中。
寒生不敢贸然出手,只得停住了脚步,怒目相视,他也认出来了,这个艺妓就是今天带人冲进河野家的那个女护士。
“你要怎样?”寒生问道。
那女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日语,寒生一句也听不懂。
其中一个持枪男子抄着生硬的汉语说道:“朱先生的上车,不然,我们的,带走小孩子。”
良子此刻已经抓着沈才华坐进了前面的那辆卧车,马达声响起,寒生无奈,只得弯腰钻进后面的那辆卧车,两车迅速驶离这条狭窄的后巷。
当河野警官跌跌撞撞的追到后巷时,两辆黑色卧车已经驶远了,在巷子尽头的花园神社门前拐上了靖国路。
东京新宿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令人眼花缭乱,后面的卧车内,寒生焦急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前面的那辆车。
“朱先生,你的放心,我们,小孩子的不要伤害,你和孩子,要去见一个人,你的明白。”那个懂些汉语的汉子说道。
寒生知道,黑泽他们要的是格达预言,因此暂时还不会为难婴儿。
“现在是什么时间?”寒生问道。
“夜里九点十分。”那人回答道。
唉,离子时已经不足一个时辰了,寒生想。
良子回头望着寒生上了后面的卧车,满意的松开了掐在沈才华脖颈上的手,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目光落在了婴儿的身上。
“小宝贝,别哭啦,阿姨给你揉揉屁股。”良子哄着沈才华,一面轻轻的摩挲着婴儿细嫩红肿的臀部。
咦,这孩子有些怪异啊……良子凝视着婴儿的面孔,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体内存在着某种能量,惊讶之余,竟然禁不住的撅起了嘴唇朝孩子小嘴儿贴了上去,同时,口腔内生出一股强大的抽吸之力。
沈才华停止了哭泣,见到这个打扮妖艳怪异的女人要亲自己,又羞又怕,刹那间激发了体内的祝由神功,“怛伽阿阇嗔醯咄叱诃闼孕……”他的口中默念起第二式“移花接木”的巫咒来了。
坐在后座上的良子浑身突然一颤,目光渐渐的变得迷离了起来,将沈才华甩在了一边,探出双手搂住前面座位上的那名壮汉,硬将其脑袋拧转过来,然后深情的朝着他的两片厚唇上吻去……那壮汉惊讶之中慢慢的变得异常的享受,先是口腔里的涎水“滋滋”的被吸进了良子的双唇内,然后是食道内的黏液和残渣,最后是胃中还未完全消化掉的宿食,主要是些小八爪鱼以及韭菜豆芽之类的。
两辆卧车先后驶进了信浓町的一所树木荫荫的大院落里,“嘎吱”一声,停在了台阶下。
“朱寒生,欢迎你来到了日本。”黑泽穿着睡衣,足登木屐站在台阶上,双臂张开,热情的招呼道。
寒生下了车,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前面那辆车跟前,猛地拽开了车门,“吱溜”的一下,光着身子的小才华一头窜了出来,扑进了寒生的怀里。
车内,良子和壮汉还在嘴对嘴的热吻着,发出稀里呼噜的吮吸声……黑泽的脸色一变,默默地走下台阶,来到卧车前惊讶的望着良子两人。
“分开他俩。”黑泽命令道。
立刻有人上来分别揪住良子和那男子的头发用力将他们扯开,良子的牙缝和嘴角处还残留着黏液和两根长长的绿色韭菜。
直到此刻,良子才终于清醒过来,迷茫的望着黑泽,嘴巴动了动,将韭菜叶吃回到口中。
“寒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请进屋吧。”黑泽换上了一副笑脸,发出殷勤的邀请。
寒生抱着沈才华来到了客厅内,坐在了沙发上。
“寒生啊,听说你在KA876航班上勇斗赤军劫机者,还救了自民党的大岛茂议员,真是令人钦佩有加啊。”黑泽啧啧称赞不已道。
“黑泽先生,婺源太郎就是黄建国,对么?”寒生淡淡的问道。
“嗯,这名字起的不错吧?你是想见见你的老乡吧,他就在这里。”黑泽说罢打了个手势,客厅旁边的一道门开了,里面推出一辆轮椅,黄建国坐在上面抬起了手掌,热情洋溢的向着寒生打招呼。
“寒生,他乡遇故知,我们真的是有缘分呐……”他耸耸肩故作感慨状。
寒生打量着黄建国,冷冷的说道:“听说你移植了蛋蛋,还是外国人的?”
黄建国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准确的说,那是黑人运动员的蛋蛋,雄性十足,比咱们中国人的蛋蛋整整大了一倍不止,我黄建国今天才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东亚病夫’……”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我现在就已经有了反应。”
寒生惊讶的发现,黄建国的眼神儿里火辣辣的,目光发烫,令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寒生瞅着黄建国厌恶的说道:“可惜明月当时手下留情,只是给你去了势,结果却白白的害死了一个无辜的黑人,还不如那时杀了你,免得日后危害世人。”
“明月手下留情?哼,瞧她那模样,阴里阴气的,身体就像是一只鸡光子,软塌塌的,连点肌肉和汗毛都没有,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说心里话,寒生,你到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妙人呢……”黄建国眼波如水,面颊绯红,腼腆的说道。
寒生闻言大吃一惊,定睛望去,感觉到黄建国的身上似乎生出了一股子阴柔的妖气……寒生想起《青囊经》中曾说,世间分阴阳五性人,曰太阴、少阴、太阳、少阳和阴阳平和之人。其,太阴之人,贪而不仁,好内而恶出,多欲而寡信,不务于时也。少阴之人,小贪而贼心,见人有亡,好伤好害,见人有容,乃反愠怒,心疾而无恩。太阳之人,志高运平,好言大事,无能而虚说,志发于四野,举措不顾是非,事虽败而常无悔。少阳之人,是谛好自责,有小官则高自宜,好为外交而不内附。惟有阴阳和平之人,居处安静,无为惧惧,无为欣欣,婉然从物,或与不争,与时变化,尊则谦谦,谭而不治,是谓至治。
黄建国父子原本都属于太阳之人,纵有入主中原之志,但是阴阳失衡,性格上的缺陷导致其只是一厢情愿,遂难成就大事。可是今日所见,这黄建国竟然又透出了太阴之身的特征。
世间上,极端男性之刚,如武松般的阳刚男人,极端女人之柔,如林黛玉式的阴柔女人,在芸芸众生之中是少见的。大多数男女,是介于刚、柔之间的过渡类型。南方男性多柔质,北方男性多刚硬,北方女性多暴烈,而南方女性多温柔。所以人们的性心理,也在这两极之间,或左或右,或倾向于男性,或倾向于女性,或男女性皆有之。
“你现在对明月还存有一丝旧情么?”寒生试探着问道。
“哈哈哈,明月算什么东西?还不及黑泽先生令人心动呢?”黄建国说完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妩媚的羞怯之态来。
寒生惊讶的合不拢嘴来,就连坐在一旁的黑泽闻言竟也目瞪口呆的愣住了,迷惑不解的望着黄建国。
“建国君,你说什么?”黑泽十分愕然的说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黄建国红着脸吟起了诗经里面的诗句,尽管篡改了主语而不自知。
黑泽与寒生面面相觑……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寒生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怀中抱着小才华,望着婴儿屁股上的红掌印,简直是怒不可竭。
“呀……这孩子的屁股是谁打的,怎么能如此的狠毒呢?”黑泽皱着眉头说道。
寒生忿忿道:“黑泽先生,你把我们抓来,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有事要办呢。”
“好,快人快语,寒生,只要你交出那张格达预言的旧羊皮,我保证绝不会为难你和孩子。”黑泽面色十分诚恳的说道。
“听冯生说,那块旧羊皮不是已经被黄建国偷去给你了么?”寒生淡淡的回答道。
“那是一张假的赝品,尽管仿造的几可乱真,可是却逃不过我黑泽的敏锐的眼睛。”黑泽冷笑道。
“丹巴喇嘛给我的那块旧羊皮,在密支那的丛林里已经被金道长盗走了,我就只有这么一块,难道说,丹巴老喇嘛原本就是给我了一张假的?”寒生皱起了眉头,假装思索道,“也许他的目的是要转移你们的视线……”
黑泽嘿嘿笑了起来,道:“这不可能,你离开了雍和宫以后不久,丹巴喇嘛就死了,他并没有再与外人接触。”
“金道长、柳教授和筱艳芳可都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啊。”寒生提醒道。
黑泽摇了摇头:“若是在他们手上,这些人也就不会苦苦的缠着你了。”
黄建国此刻面红耳赤,发烫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寒生,开口柔声劝道:“寒生,那预言对你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如给了黑泽先生,然后你我共居一室,秉烛夜谈,回味家乡婺源的风土人情,把酒言欢,忘却人世间的烦恼,岂不甚好?”
寒生鄙视的瞥了黄建国一眼,冷笑道,“黄建国,你真给婺源人丢脸,”然后抱起沈才华缓缓的站起身来,对黑泽说:“对不起,黑泽先生,我帮不了你,告辞了。”
黑泽嘿嘿冷笑起来,鼻子一哼,说道:“朱寒生,我见识过你跑得很快,可是也未必就拦不住你……”说着,他垂下在沙发一侧的手指轻轻的揿了沙发上面的一个暗钮。
寒生坐的那张单人沙发的下面,悄无声息的弹出一根手指头粗的牛筋,闪电般的缠住了寒生的两只脚踝……寒生怀抱着婴儿,根本就没注意脚下的机关,被那牛筋绳一勒之下,身子失去了平衡,站立不稳,膝盖一软,重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哈哈哈,寒生啊,”黑泽嘲弄的笑道,“我黑泽既然知道了你的超能力,又岂能不加以束缚?如今你的飞毛腿跑不起来了,我就可以慢慢的让你说出真话。”
寒生双脚用力的扭动了几下,无奈那牛筋反而勒得更紧了,深陷于肉中。
江湖险恶,防不胜防……寒生此刻终于体会到了。
黑泽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到寒生的面前,左右打量着他,然后皮笑肉不笑的开了腔:“朱寒生,你今天落在了日本截尸教的手中,你是不可能隐瞒住任何秘密的,我想,你可能还不是十分的了解截尸教吧?”
寒生定下神儿来,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如何脱困,一面以揶揄的口吻说道:“鬼冢不就是你们的教主么?什么截尸教,无非是一帮阴人而已。”
“接着说……”黑泽点了点头,道。
“你们这些阴人以吞食尸气为生,源自中原,专门夜间出来活动,盗掘坟墓,食腐烂尸气,民愤极大,因此历朝历代的朝廷与民间江湖之上均加以捕杀,自南宋以后无法在中原立足,这才东渡逃到了日本。黑泽先生,你解开衣服,让我瞧瞧那些只有死尸身上才会有的尸斑。”寒生平静的说道。
黑泽微笑着依言解开了自己睡衣,露出了丰腴的一身肥肉,胸前果然生有两朵如梅花般的浅青色斑痕,包围着黄豆粒大小的两个褐色乳头,若隐若现。
“看来你的功力远不及教主鬼冢,可惜鬼冢一死,竟然被你们分而食之,真的可以算是当今天下第一邪教了。”寒生鄙夷的说道。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黑泽得意的点着头,然后脸色一变,语气颇为激昂的说道,“可是你并不知道,截尸教真正的教主是我黑泽,鬼冢只不过是前台的傀儡而已。另外我要告诉你的是,婺源太郎,也就是你的老表乡亲黄建国,已经荣任截尸教中国教区的堂主了,而且我们将借太极阴晕的力量,助他十年后入主中原,你大概不会懂的,我们离乡背井了700多年的阴人,即将重返中原……”
“黄建国?他能入主中原,简直是痴心做梦。”寒生想到太极阴晕内那具盘腿打坐的女性白骨,不禁莞尔。
“你不相信太极阴晕的能量?”黑泽疑惑道。
寒生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不相信太极阴晕,而是那里面埋的根本就不是黄老爷子。”
“你胡说!”黄建国闻言大吃一惊,忙不迭的对黑泽表白道,“是我亲手把爷爷活埋的,而且填土的过程中,他还跟我说着话呢。”
黑泽狐疑的目光投在了黄建国的脸上。
“黑泽先生,您别相信他,葬入太极阴晕的真是我爷爷,那个香港风水师吴道明和吴楚山人还设计欺骗我爹,说要将爷爷倒着下葬,幸亏被我们及时识破了,还是头上脚下正着埋下去的,我说的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的。”黄建国涨红了脸分辩道。
黑泽铁青着脸,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寒生说道:“你说太极阴晕里面埋葬的不是黄建国的祖父,你有什么凭据?”
“哼,前些天,我和山人叔叔特意去掘开了太极阴晕,根本没见到有黄老爷子的尸体,只有一具多年前的女性白骨,盘坐在五色土下面,要知道这太极阴晕乃是天地磁场交汇之所,千年难觅的龙穴,尸体是永远不会腐烂的,若是黄建国说的不假,那黄老爷子的尸首哪儿去了?”寒生清澈的目光迎着黑泽说道。
黑泽知道寒生此人向来是不会撒谎的,“难道被人给偷偷的给掉了包?”他眉头紧蹙,自言自语道。
“那具女性白骨是什么人的?”黑泽和颜悦色的问道。
寒生摇了摇头,道:“这一点,我和山人叔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爷爷埋下去以后,舅舅就一直亲自看守着,等阴阳五行完全融合了以后才撤哨的。”黄建国在一旁晃着脑袋喃喃叫着。
黑泽一面思索着,一面沉吟着说道:“这件事情的真伪,看来必须回去实地看一看。”
“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太极阴晕那儿,挖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寒生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你不能去,寒生,你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黑泽晃着脑袋冷酷的说道。
“你想杀死我么?”寒生平静的问道。
“嗯,”黑泽阴笑了一声,说道,“我怎么能够杀死日本国民心目中的KA876航班上的英雄呢?”
“那你想怎样?”寒生不解的问道。
“建国君,你的吸尸大法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火候吧?你们是老表乡亲,又都是中国人,所以寒生就交由你来吮吸,准备工作要充分,耳朵、鼻子、肛门和尿道都要用棉球一一塞好。”黑泽面对着黄建国,尖声尖气的吩咐道。
黄建国闻言大喜过旺,湿润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面颊上涌起了两朵红晕,眼中春波荡漾,望着寒生健硕的身子,口中嘤嘤说道:“我想……先奸后杀。”
黑泽淫笑着点头应允,遂转身严厉的质问寒生道:“朱寒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丹巴托付给你的旧羊皮真的不肯交出来么?”
寒生倔劲儿上来了,脑袋一扭,不再理睬他,可心中却是焦急如焚,尽管蝇眼可以发动,可双脚迈不开步子,如何才能够逃脱呢?
这时,沈才华瞪着乌黑的眸子,伸出双手搂着寒生的脖子,趁人不备,悄声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寒生爸爸,要我帮着咬断你脚上的绳子么?”
寒生望着他,心中一热,以目光示意他即刻就干。
小才华悄悄地从寒生的身上往地上滑下来,同时咧开了小嘴,露出了那两排白森森锋利的牙齿……黑泽大喝了一声:“良子!”
依旧是艺妓装束,已经恢复了神智的良子本就站在寒生的身后,闻言迅即伸手一抓,揪住了婴儿的一只胳膊拎了起来,顺手恶狠狠的就是一巴掌,全力的扇在了小才华细嫩的屁股上。
“哇”的一声,沈才华疼得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四溅。
“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们的传奇婴儿呢?”这时候,门口外脚步声响起,同时传来了严厉的呵斥之声。
第三百七十二章
转眼间,说话之人已至屋内,此人白发斑驳,气宇轩昂,威仪慑人,正是自民党大岛茂议员。
寒生心中暗喜,目光朝着门外望去,心想既然见到了议员先生,那么河野警官也应该赶到了。
“黑泽君,对小孩子嘛要有爱心,这个婴儿在飞机上的表现,可以说是智勇双全,希望可以把他留在日本接受教育,将来也必是我们截尸教一代栋梁。”大岛茂议员说道。
黑泽嘿嘿一笑,道:“大岛茂君,你可不知道,别看这婴儿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可那鬼心眼儿却极多,连大人都会上当被他耍,绝对要当心呢。”
大岛茂闻言颇不以为然,但还是点点头,然后颇为得意洋洋的说道:“通过今天发生的这起劫机事件,自民党的支持率又上升了十五个百分点,我本人作为党的下任总裁候选人,由于在KA876航班上表现出了临危不惧的武士精神,在党内支持率一举超过了山田美雅子,哼,女人怎么能领导大和民族呢?只要接下来的大选仍是由自民党执政,我就会稳稳当当的出任下届日本首相。”
“恭喜大岛茂君,但是希望你不要忘记,尽管成为了日本首相,可你永远都还是截尸教的人。”黑泽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岛茂议员闻言脸色骤变,忙说道:“黑泽君,不,教主,请您放心,我怎么能忘了呢?是教主除掉了党内的几个绊脚石,这才使我大岛茂的前程一帆风顺的呀。”
“没忘就好,”黑泽的脸色柔和了,和蔼的说道,“你从歌舞伎町的‘目黑’酒店赶来这里,有什么要事么?”
“是这样,警视厅春田总监已经开始动员整个东京都警力,部署进行搜救朱寒生父子的行动,而且我听到说,教主您已经被列入了嫌疑人名单,这里已经是不安全了,所以特地赶来通知你马上转移。”大岛茂故作神秘的附耳说道。
“哦,”黑泽一愣,遂扭头看着寒生,冷冰冰的问道,“寒生,是不是你对警方说出了我的名字?”
寒生清澈的目光望着黑泽,承认道:“不错,我是说过的。”
“良子,把婴儿和寒生统统捆绑起来,马上转移。”黑泽厉声命令道。
“教主,那我先告辞了。”大岛茂议员匆匆的离开了。
几分钟以后,沈才华白胖的小身子被良子恶狠狠的用麻绳捆了好几道,甚至都勒进了肉里,婴儿的眼睛里闪动着屈辱的泪花。
寒生也被五花大绑了起来,黑泽命人将他抬起来运送到院子里的面包车上,心想只要不放开双脚,他就跑不掉。
“黑泽先生,请允许我来看住他,好么?”黄建国主动请缨,柔声柔气的说道,黑泽点头应允了。
面包车上,寒生与沈才华并坐在一起,身边是黄建国和另两名持枪男子,黑泽跳上了副驾驶座位,在几辆卧车的前后护卫下,缓缓的驶出了院子。
夜色下的东京,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游人如梭,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时的从车窗外闪过,车队穿过了明治纪念馆和神宫外苑一直向南行驶着。在越过了青山路不久后,右前方出现了一片葱郁的树林,静静的隐匿在了月色下,黑暗中可以隐约的瞧见点点绿色的萤火在林间飘浮游荡着。
寒生知道,那是鬼火,人死后的尸骨分解出来的磷气体,透过土壤中的缝隙溢出到了地面上以后,遇到空气而产生的自然现象,在缅甸的野人山丛林中,他见到了很多。
“那是坟地?”寒生问道,他已经感觉到了胸前的舍利子在发烫。
“东京青山灵园。”黑泽头也未回的说道。
寒生闻言一喜,接着又问道:“现在几点钟了?”
黑泽看了看手表,回答说道:“夜里11点正。”
子时到了,寒生心中想着,遂俯在才华的耳边悄声说道:“才华,爸爸想要释放舍利子里面的灵魂,你用祝由咒语帮帮我。”
“我怎么帮呢?”鬼婴弱弱的小声问道。
寒生寻思着,沈才华毕竟是太小,体内的功力还不能以意念加以驱使,完全是靠情绪自行激发而不能自己,就如同被良子扇了屁股,光顾着哭,什么都忘记了一样。
“才华,等一下,你的眼睛看着祝由舍利,心里想着那里面有很多人想要出来,得由你来开门,懂了么?”寒生循循善诱道。
沈才华懂事的点点头。
寒生镇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对坐在身旁正色迷迷的瞅着自己的黄建国说道:“我胸口内衣里有一枚骨质舍利在发烫,很不舒服,你把它拿出来。”
黄建国嫣然一笑,受宠若惊般的轻轻的探出手指,颤颤巍巍的伸进了寒生的内衣里,先在他结实的胸大肌上摸了两把,然后才捏住那枚热乎乎的祝由舍利抽出手来。
“这是什么东西?”黑泽扭过头来,望着黄建国托在掌心中的舍利子,疑惑的说道。
“这是人的骨质舍利。”寒生敷衍道,眼光悄悄地瞥了沈才华一眼,看到婴儿的双瞳正在努力的盯着舍利子。
“哇,挺烫手的呢?”黄建国惊讶的说道。
“一种结石类的东西怎么会有温度呢?”黑泽狐疑的伸出手说道,“拿来给我看看。”
快呀,小才华……寒生心中急切的呼唤道。
“你的,诺言的遵守,我们的,谢谢你……”这时,寒生的冥冥意识之中听到了一句生硬的中国话,随后一阵由轻而重,整齐的脚步声缓缓响起……鬼婴沈才华的小嘴里正在不停地吐出一连串的古怪音阶……寒生的意念感觉到了那震动,谐振的频率越来越强,头骨如针刺般欲裂,蝇眼缓缓的张开,看到了车内已经弥漫着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空气仿佛都窒息了,最后车窗玻璃承受不住内压,“哔哔啵啵”的纷纷爆裂了……面包车骤然间失控了,一头扎进了道路边上的护陵河里。
在蝇眼中,那车则是缓缓的朝着河水里驶去,因此寒生仍有时间采取措施,意念一动,及时移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座椅上面的小才华。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面包车头朝下猛的扎入了水中,冰凉的河水从空荡荡的车窗里一股脑儿的倒灌进来,几圈涟漪之后,便迅即沉进了水底。
寒生使出了癔症神功的第一招“老牛憋气”,由于双手双脚均已被牢牢捆住,只有张开嘴巴咬住了沈才华身上的麻绳,将他叼起来推出了车窗外,随即睁大了蝇眼在暗中搜寻那枚祝由舍利,那里面还有老祖的灵魂,可不能弄丢了。
那枚祝由舍利嵌在了座椅的角落里,寒生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的脑袋探进去用嘴将其含住,随即扭动着身体,从车窗口飘了出去,眼光一瞥之下,看到了黄建国和黑泽正在张嘴喝着水,冒出了一串串的气泡。
在数米深的水中,寒生情急之下只得将口中的那枚祝由舍利子咽下,然后继续用牙齿叼着鬼婴,拼力摆动着捆绑在一起的双腿,如同海豚一般,向远处游去。
公路上,紧跟在后面的两辆卧车瞧见了面包车失控落入河水中,急忙刹车停下,手忙脚乱的高声叫着,其中有几个会水的,纷纷纵身跳落水中,潜到水下去救援困在车内的黑泽等人。
而此刻,数十米开外的岸边上,一块隐蔽的树丛下,寒生用牙齿将沈才华拖上了岸。
“醒醒,才华,醒醒……”寒生焦急的轻声叫道。
“我没事儿,寒生爸爸。”沈才华睁开了乌黑的眼睛,接连吐出来好几口河水,然后咧开了小嘴儿笑了。
寒生心中一热,抬眼看了看那边正在忙碌着的截尸教徒们,然后低头问沈才华道:“你现在能咬断我身上的绳子么?”
鬼婴自信的点了点头,寒生将身体上面的绳索靠近了婴儿的口边,小才华探出白森森锋利的牙齿“喀嚓”一口,手指头般粗细,湿漉漉的绳子应声而断……寒生大喜,双手终于能够活动了,于是迅速的解开自己脚踝上的牛筋,再将婴儿身上的麻绳统统扯去了。
月光下,寒生抱起了鬼婴,默默地站起身来。
“寒生爸爸,我要墨墨……还有吸子筒。”沈才华依偎在寒生的怀里,仰脸望着他,甚是凄楚的说道。
“好吧,我们回去带上吸子筒,一起去找寻墨墨。”寒生说道,在他的目光中已然透出来一股刚毅的眼神儿,就像许多老江湖一样。
第三百七十三章
清凉的月色,静静地照射在南青山二丁目青山灵园的大门上,这里安葬着日本许多的政治家、学者和作家等名人,如大久保利通、国木田独步、吉田茂等等。
入夜以后,本地人大都不敢打这儿经过,据说东京都的灵异事件大多发生于此,报纸经常披露在深夜十分,的士司机载客到墓园后准备收钱时,却发现客人不见了。
志贺是一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此刻刚送完几名女孩至圣心女子大学后返回新宿,脑海中始终盘旋着方才车上一位漂亮姑娘的身影,等他警觉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越过了西麻布来到了南青山。
志贺的后脑皮有些发麻,唉,这条路只能打青山灵园的大门口经过了,但愿自己什么事情也别遇上。
可是他还是看见了……青山灵园的大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水淋淋的男人,正在向他招手打车,待到近前,看清楚了那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光子身子的婴儿……坏了,一定是一大一小两个溺死鬼!志贺吓得几乎灵魂出窍,眼睛直勾勾的,双手紧抓着方向盘,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快点,再快点,脚下油门一踩到底,车子如风驰电掣般的疾驶。
车门“啪”的一声响,骤然一股凉风袭入,后视镜中赫然望见后座上多了那两个溺死鬼……妈呀!志贺心中惊叫了起来,脖颈凉嗖嗖的,差点昏了过去。
前面青山路口灯火通明,有警察设置了路障,手里挥动着红色的stop停车警示牌,示意他靠边停车。
志贺猛然一脚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不等车子完全停稳,志贺便推开了车门跳了出去,一面声嘶力竭的尖叫道:“鬼呀!有鬼呀……”
警察们持枪迅速的将车子团团围住。
出门开了,寒生抱着沈才华迈步下了车,身上的衣服仍旧是湿漉漉的,刚才的急刹车,导致小才华有点反胃,“呃”的一张嘴,吐出了一尾小鱼,落在了警察的脚下,还在活蹦乱跳着。
警察们望着婴儿口中吐出了活鱼,俱是大跌眼镜,面面相觑,难道真的遇见鬼了?
“偳偄偆偮傕傝?(你是什么?)”有警察鼓起勇气问道。
寒生听不懂日语,想了想从衣袋里掏出已经浸湿了的机票,递过去给警察看。
“KA876……”那警察吃惊的叫道,“Zhuhansheng!”
警察们顿时兴奋起来,有人迅即向警视厅报告,已经找到了来自香港的朱寒生父子。
不久,几辆警车呼啸着急速驶来,中村课长同河野警官到了。
“你说什么!”河野警官脸色煞白,喃喃的说道,“大岛茂议员和黑泽、婺源太郎是一伙的?”
“他们都是截尸教的。”寒生补充道。
“截尸教?”中村课长眉头紧蹙的听完了河野的翻译后,神情变得异常的紧张。
“课长,您知道‘截尸教’?”河野看出上司的神情有些不对,于是轻声问道。
中村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相传足利氏的室町幕府末期‘应仁之乱’期间,有来自中原的阴人参加了暴乱,一直延续到安土时代。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之变中自杀身亡,但经织田家重臣丰臣秀吉认定,那就是阴人‘截尸教’的所为,因此而下令开始全面的捕杀阴人,自江户时代以后,整个日本列岛再也没有关于阴人的消息了。当然,这些都是传说,究竟历史上有没有这个‘截尸教’组织的存在,史界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朱先生,您能确定他们就是‘截尸教’?”河野疑惑的问道。
“肯定,他们一般在夜间活动,挖掘坟墓,吸食尸气,非常的邪门。”寒生点头说道。
“他们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特征么?”河野问道。
“有,阴人的身体上生长有尸斑,功力越高色泽越是鲜艳。”寒生解释说道。
“河野警官,你把朱先生父子带回鬼屋去吧,朱先生的话做好笔录,并请他签上字,列为绝密级。另外,有关大岛茂议员与截尸教的事情,跟谁都不要说,懂了么?”中村课长叮嘱道,随即沉吟自语着,“如果此事属实,难保‘截尸教’不会渗透进警视厅。天呐,下届日本国首相竟有可能是安土时代就已经存在着的‘截尸教’,这太可怕了……”
河野警官心情沉重的带着寒生与沈才华回到了乃木神社旁边的“鬼屋”,而中村课长则带着人马直奔青山灵园,抓捕黑泽以及婺源太郎一伙人。
当他们来到了寒生所说的坠河现场,依稀看得见公路上散落着许多汽车玻璃碎片,但已经没有了黑泽一伙人的踪迹。
“下到水里面去看看。”中村课长命令道。
两名水性好的警察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先后潜入了护陵河中。
“报告,发现水下有一辆面包车!”一名警察从水中冒出头来说道。
“看看还有没有人在里面。”中村吩咐道,同时命下属用车载无线对讲机通知本部,即刻派事故拯救吊车前来现场。
面包车内没有人,吊车伸出吊臂,缓缓的将其提出了水面,然后移放在了一辆卡车上,准备拉回到警视厅进行严格的检验,采集指纹痕迹和查出车主。
“通知本部,立刻派几个蛙人来,进行水下搜索,一寸水底都不要放过。”中村接着命令道。
“是。”下属应声答道。
看来这可能是真的了……中村课长的心沉了下去。
“鬼屋”桌子上面的电话响了,河野抓起了听筒。
“失事的面包车在青山灵园旁边的河里果然找到了,看来朱先生所说的情况是真实的,目前黑泽等人在逃,我已经请示了春田总监,明天将他们送上飞机回香港吧,在东京多呆一天,危险就增加一分。至于‘截尸教’以及牵涉到大岛茂议员的情况,我还要好好考虑一下,暂时不宜透露。记住,经过KA876航班上的事情以后,朱先生父子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就如英雄一般,若是出了问题,警视厅无法向国民交代。”中村课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是。”河野回答道。
“记住,偷偷的送上飞机,不要乘坐原先已经预定好的那班返程班机,以防黑泽他们或是赤军的破坏。”中村叮嘱道。
“我明白了。”河野点头道,他深感上司处事的深谋远虑。
熄灯后,小才华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已是疲惫不堪,早呼呼的睡去了。寒生合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明天就要回去香港了,接下来还有更加艰巨的事情在等待着他,那就是将要重返印度支那丛林,寻找墨墨的下落。
河野更是夜不能寐,自从登上了KA876航班伊始,到现在尽管还不到24个小时,可是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简直是惊心动魄。这‘截尸教’,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啊,竟然将下届日本首相候选人都卷进去了。
想来想去,他的精神越发的亢奋,索性披衣下床,来到了客厅外的阳台上,默默地站立在黑暗里,让清凉潮湿并略带咸味的东京湾海风吹拂在脸颊上,精神振作起来,开始思考天亮以后的行动步骤。
河野不知道,在距他不到两公里的一座普通楼房的屋顶上,趴着一名阻击手,手持着一支美国巴雷特50毫米口径的阻击步枪,10倍的夜视瞄准仪中清楚的将他套在了镜头内。
被称之为“死亡之吻”的巴雷特大口径阻击步枪(Caliber50SniperRifle),威力惊人,即使只击中手臂,其弹头的力量也会将整个人体撕成碎片,有效射程为2000米,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在美国的市场上,每支售价可达到两千美元。
“鬼屋”当初在选择时,就考虑到了窗户前面必须没有建筑物,防止被人窥视,此窗距最近的楼房也有近两公里了,所以被确认为是绝对安全的。可是谁也不曾料想到,大洋彼岸的美国,竟然发明出如此远射程的阻击步枪。
当大岛茂议员得知寒生竟然从黑泽手里逃脱了,顿时大惊失色,因为寒生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必须迅速的予以除掉。于是通过内线查到那个曾通过话的“鬼屋”秘密电话号码,找到了鬼屋的地址,派了一名冷静的阻击手,务必干掉香港人朱寒生。
这次巴雷特阻击步枪使用了挪威生产的Raufoss多用途子弹,可以穿透装甲并爆炸起火,甚至可以击毁直升机和轻型装甲车,枪手自信,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其枪口下逃生的。
寒生听到河野走动的声音,于是也轻轻下了床,来到了阳台上,两人聊起了天,寒生向河野解释了有关“截尸教”的一些知识。
两公里开外,伏在屋顶上的阻击手将巴雷特阻击步枪夜视仪轻轻的移动了一下,将寒生稳稳的套在了里面,然后扣动了扳机……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寒生根本没有留意到两公里外的那栋楼房顶上有微弱的火光一闪,仍旧同河野在说着话。
Raufoss超音速弹头出膛后,大约六秒钟后击中寒生,杀手在夜视仪阻击镜中观察着,咧开嘴笑了,“死亡之吻”阻击步枪向来都是一击毙命,无须第二枪。
寒生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但是眉心颅骨内的伏矢魄却于几秒钟后感受到了那枚飞近的弹头,蝇眼骤然发动,甚至看见了弹头与空气摩擦时产生的辉光……寒生猛地将河野的身子朝边上一推,自己一个急闪,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炙,那是Raufoss超音速弹头掠过脸颊时,瞬间挤压空气时发出来的热量。
子弹头高速飞过敞开的阳台门和客厅,穿透了木质房门,钻入了对面一户人家的墙壁,最后在其室内爆炸,发出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火花四溅。走廊中的两道内墙壁轰然倒塌,熊熊火光映红了“鬼屋”。
火光下,沈才华光着身子,睡眼惺忪的站在了屋中央……两公里外,那个职业杀手从阻击步枪夜视仪上的阻击镜内,惊讶的发现目标竟然刹那间闪身躲开了子弹,随即浅绿色的取景器内爆发出一团刺眼的亮点,瞬间覆盖了整个镜头。杀手知道,夜视仪消隐线妙以后,他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他抓起撂在身旁的无线对讲机,通知停靠在马路边上等候着的汽车,“行动失败了,目标没有清除掉。”他沮丧的说道。
寒生一把拽住河野冲入屋内,然后抄起了小才华跳过断壁,准备沿着走廊跑下楼去。
河野此刻缓过神儿来,嘴里不停地骂道:“八嘎,一定是‘截尸教’干的。”
过道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是对面屋子里的住户,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到了走廊里,口中冒着血沫,轻轻的呻吟着。
寒生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去一看,原来这女人的一条腿已经被炸断,鲜血喷射而出。
“动脉破裂,需要先止住血。”寒生边说着,扯断女人睡袍上的布带,在她的断肢上方用力的扎紧。
“马上会有救护车赶到的。”河野焦急的说道,现在保护朱先生是最最紧要的。
“等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寒生迅速的为其止住了血,然后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他们跑到了地下停车场,坐进河野的那辆没有标识的警车,快速驶离了“鬼屋”的这栋大厦,来到了大街上,这时消防车和救护车的拉着尖利刺耳的笛声呼啸着迎面而过。
“朱先生,看来情况是越来越危险了,我们还是悄悄地赶到羽田机场,你们父子俩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香港吧。”河野焦虑的说道。
河野拦了一辆的士,然后三人乘车来到了羽田空港,一打听,最早一班飞往香港的航班也要七点十五分,是台湾中华航空公司的飞机。
河野拿着寒生的护照购好了机票,亮出警视厅的身份,送他俩进入了贵宾候机室,并要来毛毯包着沈才华,睡在沙发上。
“那不就是KA876航班上的那对香港父子么?”机场的夜间值班人员指手画脚的窃窃私语道。
七点十五分,台湾中华航空公司CI611航班准时由日本东京羽田机场准时起飞了。
这是一架波音737客机,早班飞机上的乘客并不多,只有六七十名,寒生在空姐的帮助下,抬起扶手,让小才华横躺在了一排座椅上睡觉,并给盖上了毛毯。
飞机驾驶员何国富是华航最有经验的老机师了,苗栗县人,曾经服役于台湾空军,驾驶过F104鬼怪式战斗轰炸机。
波音737客机在9000米巡航高度正常的飞行着,下面是烟波浩渺的大海,何国富查了下飞行坐标,已经越过了黄海,进入了东中国海。
“CI611航班,这里是台湾松山飞行控制中心,在你们的正前方,有一大块雷雨云,请你们偏东20度绕行。”这时,无线电里传来了台北松山机场地面指挥中心的呼叫。
“CI611明白。”何国富回答,随即操纵飞机轻轻向左侧身,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机舱内发出了一声闷响,随即整架客机的机身剧烈的抖动起来……飞机货仓内发生爆炸时,寒生正和小才华在厕所里,鬼婴可能肚子着凉了,竟然在拉稀。
先是沉闷的爆炸声,随即机身剧烈的摇摆,之后便听到了“咝咝”的空气啸叫音。出什么事了?寒生心中一紧,等婴儿拉完了,迅速的擦净小才华的屁股,然后伸手去拉厕所门。谁知厕所门纹丝不动,寒生急切的在门上敲了敲,以为外面有人抵住了。就在这时,“呼”的一下,客机仿佛失速了一般,倾斜着向海面上扎去,寒生身体硬撑在厕所的墙壁上,尽力保护着婴儿。
驾驶舱内,副驾驶正声嘶力竭的对着无线电连连呼叫:“紧急!紧急!CI611航班上发生了爆炸,压力急剧下降,松山,松山……”
客舱内,座位上面的氧气面罩都已脱落下来,人们紧张并尖叫着扣上面罩,个个面如土色,有乘客向窗外望去,惊奇的发现,机腹下面朝着空中甩出了大量的皮箱行李背囊之类的物品,甚至还有一辆婴儿车……何国富戴上了氧气面罩,但仪表反应氧气以及机内的压力都在急剧的下降,他心里十分清楚,机身已经破损,供氧设备遭到了破坏,压力在外泄,事不宜迟,他推动操纵杆压下机头急速的降低飞行高度,希望在飞机完全失压之前,能够下降到有足够氧气的3000米高度以下,否则所有人都会因窒息而死。
“老何,我们会死么?”年轻的副驾驶大口的喘息着,万分惊恐的问道。
何国富苦笑了一下,尽可能平静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通知地面做好准备,我们要迫降。”
随着尖啸声越来越响,寒生的心吊了起来,失重的滋味可是不好受,他听得见厕所外面人们的尖叫声渐渐微弱下来,最后则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波音737客机上面的厕所密封很严,尽管客舱内的压力在急剧的下降,但厕所内只有少量的空气在逸出,由于内外压力悬殊,厕所门依旧是拉不开。
沈才华感觉到心脏在下坠,十分的不舒服,于是干脆双手一撑,撅起屁股,头下脚上的倒立起来,表情似乎显得很自在。
台北松山机场空中管制中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面关闭空港,并通知这一带空域的飞行器紧急避让和转飞其他机场,同时即刻疏散跑道周边的飞机,调动全部机场消防车辆在跑道上喷洒数百米长的防滑降温泡沫,医务救援人员整装待发。
CI611航班急速的下降着高度,机师何国富感到呼吸困难,扭头一看,年轻的副驾驶已经昏厥过去了。何国富双眼始终盯着仪表盘上的高度仪,6000米、5500米、5000米、4500米、4000米,快!快!他的肺部就像要爆炸了一般,双眸渐渐凸起,大脑中的意识仍在不停的呼唤着……在他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肺中缓缓的吸进来一丝清凉的空气,随之头脑也慢慢的清醒起来,他吐出了一口气,客机终于下降到了3000米以下了。
“乘务员,请报告客舱内乘客的情况。”他有气无力的对着无线电对讲机叫道。
无线电通话器内没有反应……高空大脑缺氧,可能已经无人幸免,他沉痛的想着。
寒生再一次的试着去拉厕所的门,谁知道竟然轻松的就开了,他抱着沈才华走出了厕所,来到了客舱的过道上。
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儿充斥着客舱,座椅上的人们东倒西歪的昏厥过去了,每个人的口角边都吐着一堆白沫,大小便失禁,裤裆处水淋淋的,恶臭难挡。
“寒生爸爸,他们都屙裤子了。”小才华惊奇的说道。
寒生来不及答话,抱着沈才华急匆匆的沿着过道朝驾驶舱走去,拽开门一看,一个驾驶员脑袋歪在了一旁,只有那个中年驾驶员仍是清醒的。
“出了什么事儿?”寒生松了一口气,遂问道。
“客机货仓内爆炸,”何国富机械的回答着,突然一个机灵,扭头望着抱着婴儿的寒生,吃惊的问道,“你是乘客……其他人怎样了?”
寒生摇摇头道:“都昏死过去了,大小便失禁。”
“乘务员呢?”何国富接着问道。
“都一样。”寒生答道。
“那你和孩子怎么会没事儿?”何国富诧异的说道。
“我们在厕所里刚刚出来。”寒生告诉他道。
何国富一想,随即明白了是厕所内的空气救了他俩,于是口中叹息着说道:“还是你们幸运啊。”
“CI611航班,你现在距松山机场160公里,已经做好了迫降的准备,请报告飞机损毁情况。”无线电里传来台北地面指挥中心焦急的询问。
“CI611回话,飞机仪表操纵系统正常,起落架失灵,所有乘客和乘务人员都因缺氧而昏迷,请准备好急救。”何国富沉重的回答道。
十分钟后,庞大的波音737客机在空中将油箱放空,然后晃晃悠悠的朝着松山机场的跑道降落,地面上的人们可以清晰地望见机身下部被炸开了一个数米宽的大洞,铝合金蒙皮撕裂并翻卷着……客机起落架被炸坏了,何国富试了几次无果,无奈只有在充满了泡沫的跑道上机腹擦地迫降,飞机摩擦着地面,一直朝前面滑去,最后滑到草坪上,终于停了下来。
地面上的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机舱门打开了,寒生牵着光着小屁股的婴儿出现在了舱门口……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台北松山机场停车场的旗杆上,飘扬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在寒生的眼里甚是稀奇,以往只是在战争电影里见到过的。出机场沿敦化北路前行不远,位于民权东路路口的一家“青叶”酒吧里,CI611航班机师何国富请寒生吃饭,这里烧得一手好台湾本地菜。
“朱先生,我早就认出来了,你就是KA876航班上勇擒日本赤军劫机者的那对香港父子。”何国富端起酒杯敬佩的说道。
寒生微微一笑,未可置否。
“你真的用手抓住了子弹?”何国富满脸狐疑的问道。
“实际上,那把老掉牙的手枪射出的子弹已经没有力了,又穿过靠垫,等于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寒生遮掩的说道。
何国富又疑惑的看了看一身白肉的沈才华,道:“报纸上说,你的儿子竟也赤手空拳制服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女赤军分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寒生笑着摇了摇头,把话头岔开道:“何先生,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整个飞机上的人都昏厥了过去,只有你坚持了下来,最后安全的降落,是你救了所有的人。”
何国富叹了口气,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道:“朱先生,你不知道,机上的乘客大脑由于较长时间的缺氧,已经受到了永久性的损害,估计都会痴呆的,包括我的副机师,他还不到三十岁,留下妻女,那真是可怜呢。”
“其实世上所有的病都是可医的,只需找对路径……”寒生默默地望着身边的沈才华,自言自语叹息道。
华佗在《青囊经》中开篇就说道:世上诸症,相生相克,无不可医之症,惟不可知其方也。
何国富笑笑,心道,此人有些怪怪的,遂不经意的说道:“你是医生么?”
寒生点点头,承认道:“我是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何国富第一次听说当今世上还有这样叫法的医生。
寒生解释说道:“痴呆之症乃是五行木气孱弱之表象,若是亥子交更之时,将人侵入潭中,以水生木,再喂食以太极卵中的木蚕,当可治愈。”
“蚕?台南养殖桑蚕的农户很多,还是当年郑成功收复台湾时,由中原引进的……”何国富插话道。
“不是吐丝的那种蚕,而是产自太极阴晕五行土卵内的青色蚕虫,台湾肯定是不会有的。”寒生解释道。
“太极阴晕?好像听说过。”何国富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你听说过太极阴晕?”寒生好奇起来。
“嗯,我想起来了,是表叔去年前往香港临上飞机之前,也是在这间‘青叶’酒吧,曾提到过要去大陆寻找太极阴晕。”何国富回忆道。
寒生闻言吃了一惊,忙问道:“你表叔是谁?”
“台湾赫赫有名的国宝级地理堪虞大师……”何国富颇为自豪的说着。
“何五行!”寒生脱口而出。
何国富疑惑的望着寒生说道:“你认识我堂叔何五行?”
“他死了。”寒生说道。
“你说什么?堂叔何五行死了!”何国富大吃一惊道。
寒生点点头,道:“据说是和台湾来的人火拼身亡,尸体就埋葬在了江西的婺源。”
何国富闻言怔住了,半晌未言语,眼中含着泪水。
“堂叔离开台湾以后,音讯皆无,原来他是遭遇到了不测……”许久,何国富喃喃道,泪水终于流下了面颊。
寒生默默地坐着,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是。
青叶酒吧的老板娘走过来,望着流泪的何国富欲言又止。
“什么事?”何国富拽过纸巾,揩了揩眼角问道。
“老何,航空公司的电话找你。”老板娘低声说道。
青叶酒吧是机师们最喜欢来喝一杯的地方,徐娘半老、善解人意的老板娘也最会放松他们紧张的心情,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何国富每次执行完航班飞行任务之后,必会来青叶酒吧小酌。
中华航空公司CI611航班事故调查组请何国富马上赶到机场的会议室,行政院的高官也在场。
“我们也要换乘飞机回香港了。”寒生告诉何国富。
“别急……”何国富赶紧说道,“我想请你去见一个人。”
“谁?”寒生惊奇的问道。
“我表叔的师父‘客家嬷嬷’。”何国富回答道,神情显得十分恭敬。
客家嬷嬷是王婆婆的小师妹,祝由门中,王婆婆和秃头老妇都已经死了,惟有客家嬷嬷尚在人世,也好,顺便可以告知她有关王婆婆和秃头老妇的死讯。
“好吧。”寒生应允道。
“我们先回机场吧,等我完事后一起去苗栗。”何国富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寒生抱着沈才华静静的坐在机场华航办事处的会客沙发上,何国富被领进了里间的会议室。
“首先,我代表中华航空公司对何国富机师在CI611航班上的卓越表现表示衷心的感谢,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行政院主管交通运输事务的林水扁副院长……”头发斑白的中华航空公司的董事长首先发言。
“我带来了经国先生的褒奖口信……”林水扁副院长热情洋溢的说道。
会议室外,寒生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讲话声音很热烈,不时的传出鼓掌声。
“我要墨墨……”沈才华轻声说道,眼眶中噙满了泪水。
“我知道,才华,等这儿的事情一了,我们马上就去找墨墨。”寒生紧紧的搂住了鬼婴。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名秘书模样的人走近前来,客气的问道:“是香港的朱先生么?”
寒生点点头,答道:“是的。”
“请您来一下可以么?想询问您几个问题。”那人微笑着说道。
寒生站起身来,抱着沈才华走进了会议室。
一个坐在椅子上,身着灰色中山装,戴金丝眼镜的老者微微欠身,然后操着一口湖南口音,颇为惊讶的说道:“我原本以为是位老医生呢,没想到这么年轻啊……我是台湾三军总医院神经科的黄主任,身旁这位是台医大的李教授,我们听何机师说,朱先生是一名赤脚医生,能够有办法医治因环境性缺氧而引起的不可逆转的脑损伤,可据我们所知,‘赤脚医生’只是大陆农村里面的……”
“乡下郎中。”寒生坦然回答道。
“哦,乡下的土医生……听说你和你的儿子凑巧在厕所里,侥幸躲过了与其他乘客同样的命运,哈哈……”黄主任不禁发笑道。
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们都忍不住的笑将起来了。
寒生微微一笑,没有吱声。
“你知道吗,人的大脑长时间的缺氧将导致不可逆转的脑损伤,甚至脑死亡,目前在世界医学领域还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这一难题。看来我要给在座的诸位补上一些有关方面的知识了。大家知道,氧气如同食物和水,是人体代谢活动的关键物质,是生命运动的第一需要,营养物质必须通过氧化作用,才能产生和释放出化学能。缺氧是指氧气缺乏症,即空气中缺氧或氧气缺乏状态的总称。大自然为每个人提供了基本生存条件,然而,如果处在一个缺少氧气的特殊环境,或者虽然环境当中不乏氧气,但由于自身原因不能摄入足够的氧,或者对吸入的氧气不能充分利用,人体就会发生机能、代谢和形态上的变化。这种状态总称就是缺氧或低氧。因此,医学界把缺氧的原因分为环境性缺氧、病理性缺氧、生理性缺氧和运动性缺氧,CI611航班上的情况就属于第一种高空环境性的缺氧。
缺氧的一般表现为头晕、头痛、耳鸣、眼花、四肢软弱无力,继之有恶心、呕吐,呼吸浅快而弱,心跳快而无力,随着缺氧的加重,会渐次出现意识模糊,全身皮肤、嘴唇、指甲青紫,血压下降,瞳孔散大,昏迷,最后因呼吸困难、心跳停止、缺氧窒息而死亡。”黄主任侃侃而谈。
何国富难为情的看着寒生,寒生抱着沈才华默默地听着,表情很平静。
黄主任的目光傲视一周,然后接着说下去:“正常的氧代谢是从呼吸系统的通气、气体交换开始的,呼吸过程的任何一个环节发生障碍,都会造成气体交换不充分。由于神经反射作用或血气的直接作用,可以使呼吸深度增加,继而呼吸频率加快。如果代偿性的反应不能满足机体的需要,就会出现缺氧,动脉血氧分压低于正常值,同时由于二氧化碳积聚造成的二氧化碳分压高于正常水平,这种现象总称为呼吸功能不全。如果动脉血氧分压低于60mmhg,或二氧化碳分压高于50rnmhg,就称为呼吸功能衰竭。神经系统对于缺氧最为敏感,即便轻度缺氧也有可能出现智力和视觉的功能紊乱。”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们静静地倾听着。
“在座的都知道,脑是人体各器官中对氧的需求最大的器官,脑的重量只占体重的2%~3%,而脑的耗氧量占人体总耗氧量的20%~30%,心脏输出血量的15%都供给了脑。但是,脑组织本身几乎没有一点点供能物质储备,全部依靠脑循环带来新鲜血液里面的氧气来维持生存和执行正常的生理功能。所以,脑组织对缺氧(缺血)的耐受能力最低。脑部的供血供氧完全中断,在8~15秒就会丧失知觉,6~10分钟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持续的缺氧将导致心力衰竭,直至呼吸停止,CI611航班正是在六到十分钟的时间内,由高空下降到了有着足够氧气的3000米以下,如果再慢一点,何机师也将失去知觉,客机必将坠毁,无人生还,包括还在厕所里面的朱先生父子。”黄主任揶揄的说道。
这次大家都没有笑,都在品味着黄主任的线航班差一点就机毁人亡,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华航董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飞机是保住了,可是六七十名乘客如今成了痴呆,这巨额的赔偿也是逃不掉了……”他沉重的望向了寒生,抱着捞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态,试探着问,“朱医生,你有办法攻克这世界上的难题,治愈这些脑损伤的乘客么?”
“当然。”寒生清澈的目光望着他,肯定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们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寒生的脸上,许久,华航董事长发出了颤抖的声音:“你,你真的能治好他们吗……”
黄主任鼻子一翘,鄙夷的哼了一声。
“你们听说过‘伏矢魄’么?就是三魂七魄之中的一魄。”寒生问大家道。
众人面面相觑,均摇摇头。
“伏矢魄,即末那识,在魂魄中是主管思想意识的魄,CI611航班上的乘客由于大脑供氧阻断,没有氧气也就是相等于经络不通,伏矢魄受到了损伤,人的意识与思维被禁锢住了,释放不出来,所以就痴呆了。”寒生解释说道。
“胡说八道!”黄主任冷冷的笑了起来。
台医大的李教授忍俊不已,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江湖中医,妖言惑众,混肴视听,不值一驳。”
“完全是迷信,诸位,现在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拜托啦。”黄主任嗤之以鼻的叫道。
“请再说得详细些。”惟有华航董事长鼓励寒生接着说下去。
寒生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继续说道:“世上诸症,相生相克,无不可医之症,惟不可知其方也。”
“哼,这是谁说的?”黄主任仍旧不屑一顾的哼着。
“东汉末年神医华佗。”寒生答道。
“哈哈哈……”黄主任笑起来了,目光瞥向了李教授说道,“两千年前的死人懂得什么?他知道氧气么?知道大脑左右半球么?听说过hippocampalformation海马脑垂体么?”
李教授捋着自己长长的眉毛,咬文嚼字的说道:“中医药神,欺世盗名,古人蒙昧,时代局限啊。”
“朱先生,此事关系到华航和政府数十亿台币的赔偿问题,请不要信口开河,若是能医,请说出详细的治疗方案,政府会召集岛内外的有关医学专家学者们共同进行研讨。”行政院副院长林水扁郑重其事的提醒着寒生。
寒生点点头,缓缓说道:“伏矢魄损伤导致大脑痴呆,症状表象乃是五行木气之孱弱,眼下正是肝木逢春当令,可于亥子交更之时,将人侵入潭中,以水生木,再喂食以太极木卵青蚕,当可治愈。”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鄙人不明白,请朱医生说得通俗一些。”华航董事长结结巴巴的说道,但已经下意识的称寒生为朱医生了。
“春天时节,木气正旺,人的脑袋五行属木,于子夜时分将患者浸入天然的潭水之中,以寒水为药引,然后喂食太极木卵里面的青蚕,必可修复损伤的伏矢魄,重启意识之门,患者自然就好了。”寒生解释道。
“什么太极卵?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么?拿来我们瞧瞧。”黄主任讥讽着说道。
“我当然有……不过没带在身上。”寒生回答道。
“在哪儿呢?你马上去取来放到这儿来让诸位看看。”黄主任一味儿的追问道。
“放在大陆了。”寒生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哈哈……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此人纯粹就是个江湖骗子嘛。”黄主任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江湖术士,无稽之谈,哗众取宠,令人作呕。”李教授掏出纸巾,吐了口痰在里面,揉成了一团,补充着说道。
“朱先生,请你不要开玩笑,CI611航班事故震惊了世界,现已初步认定是一起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经国先生十分的愤慨。我希望你说实话,这六七十名乘客的大脑损伤究竟有没有方法医治,若是没有,请你们父子出去吧。”林水扁严肃的盯着寒生说道。
寒生沉思半晌,最后朗声说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医治,但是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快请说。”华航董事长紧忙催促道。
“发上属火,须下属水,皮毛属金,眉横属木,属土之毫,腋阴脐腹,”寒生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人的头发生长于头部之上,属心,五行属火;胡须生长在颜面下方,属肾,五行属水;周身的汗毛属肺,五行属金;腋毛、阴毛以及脐部腹部的毫毛属脾,五行属土,只有眉毛横长在面部,属肝,五行则属木。须发毫毛以它所生的部位不同而分属于五脏,在中原易学万物类象理论中,阳木为头部,为毛发,具体的说,就是眉毛,此物春季勃发,可提升孱弱之木气。伏矢魄内生于眉心颅骨内,外滋长于双眉,因此古人言‘眉长多智,眉短多愚,无眉则癫’就是这个道理,大家可以验证,这些乘客的病情若是发展下去,其眉毛将会渐渐稀疏,不久后纷纷掉光。”
“请快接着说。”华航董事长满怀期望的看着寒生。
寒生微微颌首,接着说道:“我只说出方法,至于是否采纳就是你们的事了。”
“请讲。”林水扁点头道。
“请向社会上征集一些人的眉毛,每位脑损伤的乘客须要十人之量掺入艾绒做成药灸,然后于亥子交更之时,将患者浸入寒潭药引内,以人持眉毛药灸点燃,灸其眉心,木气直透伏矢魄,通经活络,一个时辰可愈。”寒生解释道。
黄主任闻言正欲反驳,华航董事长伸手阻止了他,口中说道:“中国医学源远流长,民间不泛藏龙卧虎,况且如此简便易行的方法,花钱又少,不妨一试。”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行政院林水扁副院长的身上。
“这样……真的能行吗?”林水扁狐疑的说道。
“绝对是无稽之谈,政府若是同意这样做的话,必将遭到全世界的耻笑!”黄主任面色涨红,义愤填膺的叫了起来。
“那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呢?”华航董事长问道。
黄主任站起身来,目光环视一周,然后说道:“三军总医院和台医大是中华民国顶尖的现代医疗机构,我们愿意腾出条件最好的病房,配备最优秀的医护人员,进行最人性化的治疗,不管多少年,我们都不会放弃。”
“当然喽,华航和政府的资金也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入你们的口袋,而且不知要多少年,是吗?”华航董事长不满的抢白了他几句。
“此事先不忙急于结论,待我向经国先生汇报后再做定夺。”林水扁最后说道。
“凡是人的眉毛就都可以用吗?”华航董事长显然支持寒生这个不花钱的方案。
“可以,眉中生有白色长毫的效果最佳。”寒生望着台医大的李教授说道,此人浓眉之间就生有着数根白色的长毫。
华航董事长也望见了台医大李教授眉间的白色长毫,禁不住的打趣道:“李教授,我看你是不是拔掉那几根白毫作为药用呢,身为医学教授,救死扶伤,为人师表嘛。”
李教授眼皮一耷拉,嘴里嘟囔道:“二十生毫,三十死,三十生毫,四十死,四十生毫遇贵人,我是四十以后才生的毫,还等着遇贵人呢。”
散会了,斑白头发的华航董事长拉住了寒生,热情的邀请他今晚一起共进晚餐。
“董事长,朱先生提出的方法,是否可以先在我的搭档,副驾驶小陈身上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岂不是解决所有的难题了么?”何国富轻声建议道。
“好主意,如果成功了,经国先生肯定会支持和褒奖我们的,可是到哪儿去弄十个人的眉毛呢?人要是没有了眉毛,可不是一般的难看呢?”董事长有些为难的说道。
“美容店里有啊,好多小姑娘都愿意刮光了眉毛,然后画上两道弯弯的人工眉,认为好看。”何国富灵机一动建议道。
“不错,何机师,你下午赶紧去弄十个女孩的眉毛来,请朱先生制作药灸,我去找小陈的家属,说服她同意后,今晚子时咱们就动手。”老董事长开心之极,乐哈哈的说道。
“水潭可以去我的老家苗栗找,狮子山下就有一口冷水潭,叫做‘狮潭’,小时候经常下去洗澡的。”何国富说道。
接下来,寒生父子被安排住进了机场宾馆休息,何国富驾车前往台北市的一些美容店,黄昏时带回来了一包眉毛和一些艾绒。一切准备停当后,几辆豪华卧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连夜驶往了苗栗县。
副驾驶小陈已经完全痴呆了,傻乎乎的连人都认不出来,陈太太坐在他的身旁,搂着丈夫一路抽泣着,神情凄楚,令人唏嘘不已。
苗栗县旧名“猫里”,为古时候居住苗栗地区原住民道卡斯族巴利社(Bari)社名之音译,意为平原之乡,清光绪15年(1889年),猫里改为近音雅字之苗栗。
驶过四十公里的山路,车队于亥时终于来到了苗栗县南庄的狮子山下。皎洁的月光下,一泓碧潭静静地躺在了茂林修竹之间,水面静谧如镜,倒映着一弯清月,初生雾霭,若隐若现,恍如空灵仙境。
“这就是狮潭,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何国富望着儿时曾嬉戏过的地方,心中陡然生就一番感慨。
“亥子交更了,请将陈机师放入水中。”寒生见时辰已至,遂吩咐说道。
何国富熟悉地势,自己先行下水试探了一块水浅平坦之处,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小陈搀扶着浸入了水中。
寒生点燃手中的眉毛药灸纸筒,交与何国富,吩咐他对准陈机师的眉心灸烤,热力穿透皮肤和颅骨,木气直达伏矢魄……
第三百七十七章
残月如勾,清凉似水,山林间一片静谧,人们凭住了呼吸,默默地望着浸在“狮潭”内紧闭着双眼的陈机师,他端坐在潭水里,水面上只露出了个脑袋,身旁的何国富正一丝不苟的按照寒生的要求,为其灸着眉心。
小才华睡醒了,站在寒生的脚下看热闹,许久,感觉无甚趣味,遂溜出了人群,跑到树丛边撒尿。
“你是谁?”树丛中突然传出问话声,发音极为怪异。
小才华吓了一跳,赶紧尿完,眼睛朝着黑暗的林间望去。
“你是谁?”那声音又问。
“你是谁?”沈才华壮着胆子,反问道。
“我是嘟嘟,你是谁?”那怪声回答说道。
沈才华乌黑的瞳孔不断的伸缩着,小鼻子嗅阿嗅的,他终于看见了,在树杈上蹲着一只巨大的鸟,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宝石蓝色,向下弯曲的喙露着半月形的黄色裸皮,两只聪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沈才华白光光的身子。
“我叫才华。”沈才华好奇的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牠。
“男的,女的?”那怪鸟又问道。
“男的。”才华一面回答着,突然间小屁股一拧,竟然没有丝毫征兆的纵身跃起,朝着那蓝色大鸟猛地扑了上去。
那怪鸟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放开我!”大鸟叫道。
沈才华兴高采烈的将牠抱了下来,双双落在了地上,怪鸟竟然比自己还高出了一头。
寒生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定睛望去,月光下,发现了婴儿沈才华白白的小身子正搂着一只蓝颜色的巨大鹦鹉……寒生吃了一惊,忙来到了树林前,他也头一次见到如此巨型的蓝色大鹦鹉。
“才华,你从哪儿抓来这么大的鹦鹉?”寒生惊讶的问道。
“放开我!”那鹦鹉忿怒的说道。
沈才华此刻高兴地不得了,小手不停的摩挲着鹦鹉漂亮的羽毛,小嘴凑上去亲吻那只坚硬的大弯喙。
“嬷嬷,救命啊……”大鹦鹉挣扎躲避着,并扯开了嗓子叫喊起来。
狮潭前的人们听到呼救声都围了过来,看到这只巨型鹦鹉,无不啧啧称奇。
华航董事长仔细的端详着,十分惊讶的说道:“咦,这是一只蓝紫金刚鹦鹉,产自巴西,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鹦鹉,性格温和友善近人,非常稀有,一只雏鸟都能卖到两万美金呢,华航开通巴西里约热内卢航线时,我见过的,台湾怎么会有这种鸟呢?”
“放开牠!”夜空中响起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语,飘入人们的耳朵。
清凉的月光下,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身材十分矮小,头顶包着一块黑头巾,长袖对襟短上衣,红色斜纹围腰,下穿单式片裙缀有黑色前遮阴布,脚上还打着绑腿,胸前配戴着一串人牙和黄铜小铃,满面寒霜的望着他们。
“你是什么人?”华航董事长厉声喝问道。
“客家嬷嬷。”老太婆森森说道。
“奶奶……”沈才华突然心里一热,脱口而出的叫道。
鬼婴沈才华乍见客家嬷嬷的那一刻,蕴藏于体内的祝由功与老太婆的磁场感应在了一起,瞬间引起了谐振,脑中一阵迷茫,心里觉得温暖无比,口中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奶奶”两个字,随即抱着大鹦鹉,蹒跚着朝客家嬷嬷走去。
老太婆的心头也是一震,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流刹那间涌遍周身,既亲切又幸福,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个光着腚、白胖的小男孩颤颤巍巍的朝着自己走过来。
“你叫什么?”客家嬷嬷柔声问道。
“沈才华。”才华用细细的声音回答着。
“好孩子……”客家嬷嬷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
一搂之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孩子的体内充盈着浑厚的祝由功力,其程度竟然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客家嬷嬷抬起了眼睛,犀利的眼神儿迎面遇上了寒生清澈的目光。
“这孩子是你的?”客家嬷嬷疑问道,她一瞥之下便已瞧出这个年轻小伙子还是个童子。
寒生脸一红,微微笑道:“阿婆,您就是客家嬷嬷?”
老太婆点了点头。
“鄱阳湖谷的‘客家圣母’王婆婆和羞山桃花江秃头阿婆是您的师姐吧?”寒生说道。
客家嬷嬷身子猛然一凛,失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王婆婆和秃头阿婆的朋友,江西婺源南山人,叫朱寒生。”寒生回答道。
“她俩都还好吧?”客家嬷嬷叹息了一声,轻轻问道。
“她们都已去世了。”寒生回答说道。
“死了?是啊,岁月不饶人啊……”客家嬷嬷怅然道。
“王婆婆是传功给徒弟,油尽灯枯而死,秃头阿婆则是被恶人吸去内精而身亡。”寒生惋惜不已的说道。
“什么恶人竟能吸去二师姐的内精?”客家嬷嬷狐疑道。
“黄建国,此人心毒手狠,如今加入了日本截尸教,成了一名阴人。”寒生答道。
“阴人?当今世上竟还有阴人存在?阴人的吸尸大法……难怪能吸去祝由神功呢,二师姐也太不小心了。”客家嬷嬷自语道。
“秃头阿婆是在石化期内,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着了道的。”寒生解释说道。
“太可恶了,这个阴人现在何处?”客家嬷嬷怒道。
“还在东京,目前正遭到日本警方的缉捕。”寒生告诉她。
“这个孩子是谁的,他体内怎么会有祝由神功呢?”客家嬷嬷搂紧了沈才华,缓缓问道。
“说来话长,沈才华本是一荫尸过胎而生,我也是刚刚知道他会祝由神功不久,但却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寒生回答说道。
“天意啊,看来我客家嬷嬷身后终于有了传人了。”老太婆的眼睛湿润了。
“请问嬷嬷,您不是还有个徒弟叫做何五行的么?”寒生问道。
“愚鲁之人,难以成才,不如或无。”客家嬷嬷叹息着说道。
“他死了。”寒生道。
“谁死了?”客家嬷嬷一下子没缓过神儿来。
“何五行,您的徒弟。”寒生说道。
寒生准备将王婆婆、秃头老妇以及何五行的情况详细的讲给客家嬷嬷听,但是刚一开口,就被老太婆制止了。
“你跟我回家说吧。”客家嬷嬷压低声音道。
“还要等一会儿,我正在救治一个病人。”寒生说道。
“就是浸在狮潭里面的那个人么?他怎么了?”客家嬷嬷指了指水潭问道。
“他是一名飞机驾驶员,由于高空缺氧导致了脑损伤。”寒生解释道。
“你是医生?”客家嬷嬷惊奇的望着寒生。
“是赤脚医生。”寒生脸一红,回答道。
客家嬷嬷大惑不解道:“赤脚医生?那是个什么名号?”
寒生摇摇头,微笑着告诉她:“就是中原乡下的土郎中。”
就在这时,狮潭里突然传来陈机师的喊叫声:“你们是想要淹死我啊……”
众人闻言一惊,急忙围拢到了水潭边,但见陈机师一把推开了何国富,浑身颤抖着爬上岸来,口中不住的说道:“好冷啦,快给我找件干的衣服来……”他一抬头,瞥见站在月光下的华航董事长,顿时惊讶不已,“啊,董事长,怎么是您?”
陈机师的妻子“嗷”的一声痛哭起来:“老公啊,你终于醒过来了……”遂上前,紧紧地搂住了水淋淋的丈夫。
“哈哈哈,华航终于有救啦!”董事长仰天长笑,斑白的发丝不住的颤抖着,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淌下。
何国富领着陈机师来到寒生面前,激动地说道:“小陈,是香港的朱医生救了你。”
“扑通”一声,陈机师冲着寒生跪下了,口中不住的道谢。
寒生赶紧将其扶起,救人的滋味儿很是令人舒坦,因此老爹常说这是世间上最高尚的职业了,自己已经不止一次的体会到了。
“朱医生,请您开个价,要多少钱都不是个问题。”老董事长激动万分的拉着寒生的手说道。
寒生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我不要钱,想问一下,飞香港的机票不会作废吧?”
董事长爽朗的笑起来:“我派一架专机,亲自送你回香港。”
“董事长,其他的乘客都可以这样抓紧治疗,免得他们的家属忧心如焚。”寒生叮嘱道。
“朱医生请放心,我即刻返回台北,大量搜集眉毛,不够就买,一定要让那些痴呆的台湾和香港的乘客尽快的恢复健康,你跟我一起返回台北吗?”老董事长诚恳的说道。
“不,我和孩子在这里有事,你们先走吧。”寒生说道。
“那好,”董事长看了一眼客家嬷嬷,没有再勉强,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寒生,“什么时候拨打名片上的电话,我都会派车来接你。”
“朱先生,客家嬷嬷也见到了,我要回去配合CI611航班事故调查组的工作,不能陪你了,我们回到台北时再见吧。”何国富恋恋不舍的说道。
车队离去了,山林间恢复了静寂。
月光下,只剩下了客家嬷嬷、寒生和沈才华,婴儿同大蓝紫金刚鹦鹉已经混熟,那鸟再也不胡乱喊叫了,而是与才华在一旁悄悄的窃窃私语着。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一弯清凉的月亮,悬挂在苗栗南庄的上空,春夜乍寒,冷风习习,沉睡的村庄听不到一点声音,静谧之极,甚至显得有一丝的诡异。
“乍暖还寒时节,怎么能不给孩子穿衣服呢?”客家嬷嬷不满意的责备道。
“嬷嬷,前不久在缅甸,才华是穿了衣服的,他感到极不舒服,所以就不再要了。”寒生尴尬的解释道。
“奶奶,我就喜欢光着身子。”沈才华躺在寒生的怀里抱着大鹦鹉说道。
夜色中,穿过窄巷,最后来到了一黑漆大门的院落前。
“等嬷嬷给你们开门。”客家嬷嬷纵身跃起,如黑鸟一般悄无声息的飘过了墙头,与王婆婆的身法如出一辙。
门开了,寒生走了进去,院子里漆黑一片。
堂屋里掌上了灯,昏暗的油灯光映照着中堂下面供着的的灵位,旁边贴着十三张红色的朱砂符咒,尽管符图中呈圈状、点状、线条状、直线、竖线、S线和口字不等,但可以看出,每张符上都画有一字,总共是十三个形体各异的“鬼”字。
“嬷嬷,您为什么不使用电灯呢?我在巷子里看见了有电杆电线啊。”寒生不解的问道,同时放下了沈才华和大鹦鹉。
客家嬷嬷摘去黑色的包头巾,披散开满头的白发,瞥了寒生一眼,只是简单的说了句:“电磁场会干扰祝由术。”
寒生走到灵牌前,仔细的辨认着上面的字迹,见木牌中间刻着“亡夫李地水之灵位”,这大概是客家嬷嬷去世的丈夫了。寒生顺手自香案上取了三支香,用搁在旁边的火柴点燃,三鞠躬后插入了香炉。
“这是俺家那死鬼,都坐在那里十几年了。”客家嬷嬷恨恨道。
“坐?”寒生心中一惊,不解的问道。
客家嬷嬷没有回答,指着椅子示意寒生坐下,然后开口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那个不成器的徒弟何五行是怎么死的?”
寒生点点头,于是讲述了在香港期间,何五行和台湾来的髯翁道长受卢太官所聘,前往安徽庐江盗取孙立人将军的生父骨殖,并葬于江西婺源太极阴晕以及后来同台湾军情局特工火拼,并两败俱伤而死于非命一事详述了一遍,这些事情,都是王婆婆后来私下里告诉他的。
听完寒生的叙述,客家嬷嬷沉默了许久,寒生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她,也再未开口。
“何五行,是嬷嬷晚年尊老鬼的遗言收的徒弟,这人满脑子的小聪明,诡计多端,难以继承祝由衣钵,所以并未倾囊传授于他……哈,想不到这小子临死之前竟将孙立人将军生父之遗骨葬进了太极阴晕,这也算是为中国远征军将士们做了件好事,虽死犹荣吧。如此看来,老太婆倒是有点走了眼啊。”客家嬷嬷苦笑道。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古来如此……”寒生若有所悟的自言自语道。
日期:10-1417:44:00此刻,沈才华被蓝紫金刚鹦鹉说了句俏皮话引得“咯咯”的笑了起来。
客家嬷嬷目光投在了鬼婴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爱怜,嘴里幽幽的说道:“你看他和嘟嘟玩的有多开心,就把他留在嬷嬷这里吧,我将正是收他为徒,传授五式祝由绝世神功。”
寒生一愣,连忙摆手道:“嬷嬷,才华还小,不能留在台湾,我马上就要带他回大陆去的。”
客家嬷嬷把脸色一沉,冷冰冰的说道:“嬷嬷的两个师姐都已经死了,我也时日无多,祝由门庭如此冷寂,郭璞祖师若是泉下有知,吾等有何脸面?不必多说,你又不是他的生父,不要多管闲事了!”
寒生一听,心下暗自寻思道:怎么祝由门中人一个个的都是蛮横不讲理呢?莫非凡是修行祝由神功者都会心智大变,不近人情的么?要真是这样的话,小才华宁可还是不要修习此功为好。
“你不愿意么?客家嬷嬷的话迄今还无人敢不听的。”身材矮小的老太婆,说出的话来却是咄咄逼人。
寒生正色道:“沈才华还是个婴儿,需要和同龄的孩子们在一起生活玩耍,他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伴,名字叫墨墨,现在失散在了东南亚的丛林里,小才华做梦都想与她重逢,所以,我们回到香港后,就要马上前往缅甸去寻找。”
“我也是‘嬷嬷’(墨墨)呀,况且这里还有大鹦鹉嘟嘟,我们会很开心的,这点你不必多虑。”客家嬷嬷断然说道。
“嬷嬷,寒生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去找一个人品好的成年人来当徒弟呢,也有正常的思维理解能力,接受事物起来也要方便好多。”寒生婉言说道。
客家嬷嬷摇了摇头,说道:“寒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台湾律法甚严,未成年人到嬷嬷这里来学艺并吃住在一起,他们的父母或监护人是不会同意的,世俗观念都是上学读书挣大钱,况且祝由术向来被视为大逆不道的迷信巫术,没人愿意相信的。”
“那完全可以找成年人啊。”寒生说道。
“台湾的成年人哪里还能找得到童子啊?”客家嬷嬷意味深长的瞄了寒生一眼,嘿嘿说道。
“修习祝由功还需要童子之身?”寒生脸一红,不由得疑问道。
“当然,修习祝由神功需要下阴、入魔、上咒和肢舞四种入门基本功,‘下阴’是一种独门入静的功夫,‘入魔’则是高度入静后的奇门观想,‘上咒’即是念诵巫咒,‘肢舞’就是结身体印,类似于佛门结大手印一般。祝由秘术必须是童子或女人方可修行,否则便会走火入魔,性情大变,甚至会吃人的。”客家嬷嬷耐心的解释道。
“沈才华若是修习了祝由神功,将来岂不是不能结婚成家,要当一辈子光棍了么?”寒生大吃一惊道。
“正是。”客家嬷嬷点头称道。
“那他就绝不能入祝由门!”寒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客家嬷嬷闻言桀桀的笑起来了,银色的发丝不住的颤抖着,诡异的眼神一闪,狡诘的说道:“你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寒生断然道。
老太婆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渐渐的弯曲了,心中默念起祝由巫咒第三式“行尸走肉”,左右手的无名指悄悄的指向了寒生的胸口……“你同意将沈才华留下在苗栗么?”客家嬷嬷微笑着问道。
“不同意。”寒生回答道。
老太婆赶紧在心中又补了两遍咒语,无名指稳稳的指着寒生。
“你现在同意将孩子留下了吧?”她得意的问道。
“我还是不同意。”寒生奇怪的看着客家嬷嬷道。
老太婆额头上渗出汗珠,双臂直伸,左右无名指都快要顶到寒生的胸前了,嘴巴中的咒语也几乎念出了声。
“你还不同意吗?”她大声喊道。
“我就是不同意!”寒生的倔劲儿上来了,紧接着追加了几句,“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坏了,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尸走肉”竟然失效了!客家嬷嬷呆愣在了那儿,愁眉苦脸的望着寒生,她不知道寒生曾吞服过王婆婆的祝由舍利,心中寻思道,这个赤脚医生竟能克制这天下第一奇术,见鬼,看来倒是不可小觑他了。
寒生开始时已经发觉了客家嬷嬷在捣鬼,要以祝由术来对付自己,因此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施展“癔症神功”抢出沈才华,逃出苗栗南庄。他想,这老太婆一大把年纪,肯定追不上自己的“蝇眼”奔跑速度的,如果小才华实在舍不得大鹦鹉的话,就捎带着一同抢走,无论如何,不能让婴儿留在这儿学祝由术,将来打一辈子光棍。
“寒生,”老太婆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天赐我祝由门,这孩子体内天然生就祝由内精,浑厚之极,可是他不懂祝由上咒和肢舞,你就让我好歹点拨他几天,教会他五式的巫咒和肢舞,然后你再带他回香港,嬷嬷也算有了个传人,好不好。”
寒生认真的对客家嬷嬷说道:“嬷嬷,我想沈才华的亲生父母是希望他将来如一个普通的孩子般成长,长大后也会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庭,平安就是福。可是祝由神功不但会毁了他的正常人生,更有可能会导致他的性情变化,嗜血成瘾,也许真的会吃人呢。嬷嬷,我不能同意。”
客家嬷嬷叹息着走到供奉着灵牌的香案后面,猛地伸手拉开了厚厚的布幔。
一个赤裸裸肥胖的秃顶老头,盘腿端坐在一个木制的莲花托盘上,胯下系着一块黑色的遮阴布,呆滞的目光直洞洞的望着前方,额头、面颊、鼻梁上以及满身的肥肉褶内渗出了亮晶晶的汗水……“汗尸!”寒生惊呼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客家嬷嬷惊讶的看着寒生,啧啧赞叹道:“你懂得的还真不少嘛。”
《尸衣经》中记载的十八种尸变中,汗尸是极为罕见和独特的一种,即使连刘伯温也没有见过。汗尸是处于中阴身状态时为某种巫术所控制,不死不活,始终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汗尸的特征是较肥胖,浑身上下的肥肉褶内会逐渐渗出晶莹的青色汗液,名为“汗青”,是断肢再生的良药,无论手臂腿脚切断,只要涂抹上“汗青”便可重新生出新肢,端的是神奇至极。
“嬷嬷,他是您的丈夫么?”寒生望着灵牌上李地水的名字问道。
“还能是谁呢?当然就是这老鬼了,民国三十八年夏,我随他一起由大陆撤离渡海来到了台湾,最后定居在了苗栗南庄,民国五十五年春天,他就死了。”客家嬷嬷叹息道。
“那您为什么不让他入土为安呢?”寒生疑惑的问道。
“因为他想葬回大陆东北松花江边的老家去。”客家嬷嬷答道。
“哦,那嬷嬷就把他制成了一具汗尸,已备有朝一日送他回东北去。”寒生望着那些祝由符箓,心中已是明白。
“是啊,反正也是废物利用嘛……寒生,你是医生,知道这老鬼身上冒出来的汗水是什么东西么?”客家嬷嬷盯着寒生的眼睛问道。
“汗青。”寒生回答说道。
“知道其用途么?”客家嬷嬷愣了一下,接着又问道。
“断肢再生。”寒生道。
老太婆瞪圆了眼睛,感觉到越发惊奇了,没想到这小伙子竟然什么都懂。
“寒生,据你所知,当今世上,无论中医西医,还有其它能够令人断肢再生的灵丹妙药么?”客家嬷嬷洋洋自得的微笑着。
“没有。”寒生摇摇头,实事求是的回答。
“就是嘛,断肢再生是普天之下任何一个医生都梦寐以求的医术,将可以一举扬名天下,你难道没有这样的想法么?可是当今世上除了我客家嬷嬷的丈夫是一具汗尸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了。而且,这‘汗青’灵药分泌的极少,你别看老鬼的身上汗津津的,但是却只能在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月圆的子时,那汗才能流淌下来,如今,嬷嬷已经积攒了十多年,总共才有一斤多点。”老太婆从木莲花托盘下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青花瓷净瓶来,轻轻的晃了晃,里面传出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这里面装的就是‘汗青’?”寒生问道。
客家嬷嬷得意的点点头,说道:“想要么?”
“当然想要,能够治病救人的良药,寒生是求之不得。”寒生真心的说道。
“拿孩子来换。”客家嬷嬷显得格外大方的说道。
日期:10-1514:13:00寒生微微一笑,还是摇了摇头。
沈才华牵着大鹦鹉站在寒生的脚下,惊奇的望着那具肥胖的汗尸,瞳孔不住的收缩着,最后伸出了小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客家嬷嬷满是柔情的目光在婴儿的身上舍不得移开,轻轻问道:“沈才华,你喜欢嘟嘟么?”
沈才华点点头,将大鹦鹉揽入怀中。
“你别回去了,留下来陪嘟嘟好么?”客家嬷嬷的声音慈祥温柔到了极点。
沈才华摇摇头,细细的声音回答说道:“我要嘟嘟,要吸子筒,还要找墨墨。”
老太婆闻言脸色一板,扔下一句话:“孩子困了,送房间里睡觉去吧。”然后气呼呼的走出去了。
“好啦,才华,该睡觉了。”寒生举着油灯,哄着他到了旁边的房间内。
进屋后,四下里望去,却发现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床,地中间撂着一口大棺材,油漆已经陈旧,棺材盖抽过一半,棺材的里面铺着一床被褥。
奇怪,房间内怎会没有床呢?难道客家嬷嬷一直就睡在棺材之内的么?
“嬷嬷的床。”嘟嘟翅膀一扇,跳到了棺材上面说道。
“你是说,嬷嬷平时就睡在这棺材的……里面?”寒生惊讶的问道。
大鹦鹉嘟嘟点了点头,纵身跳进了棺材里,嘎嘎叫道:“才华,快来睡觉呀……”
沈才华“咯咯”笑着爬进棺材,搂着嘟嘟钻进被窝里去了。
寒生摇了摇头,轻轻的替孩子掖好被子,然后回到了堂屋,放下油灯,信步走到了院子里。
残月如钩,星河西斜,已是四更天了。
客家嬷嬷去哪儿了呢?寒生感到了事情似乎有些蹊跷,略一踌躇,遂意念发出,双手放松垂下,使出癔症神功,身子慢慢的飘起来,悄悄地落在了房顶上。
月色清凉,淡淡如水,南庄笼罩在一片静寂之中。
客家嬷嬷的惟一徒弟何五行死于非命,当今世上,整个中原祝由门也只有明月一个传人了,所以老太婆执意要收沈才华为徒,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回想起来,这祝由门的确是有些邪门,否则古仙尽管爱王婆婆,却始终未有娶她,应是必有其因的。再看祝由门中,阴婆阳公、荆太极、何五行等人均非善良之辈,惟有明月,原本心地纯洁,但也曾为黄建国所利用,几乎成为其帮凶。
最为重要的是,祝由神功须得女人与童子方可,如此便会毁了沈才华的一生,想那朱彪同沈菜花,以及沈天虎夫妇都绝不会同意的……月光下,西南方向的山头上似乎有什么光亮突然一闪,寒生警觉起来,睁开了蝇眼,定睛望去,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寒生施展癔症神功,身轻如燕,像秋风吹拂着落叶一般,飘过了栉比鳞次的屋顶,落在了那座小山头上。
月光下,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赤裸着身子,与客家嬷嬷相对而立,双臂做报月式,隆起了腹部,将肚脐下铜钱大小黑白相间的太极点对准了月亮,咝咝的升腾着黑白两色的雾气,周身的肌肤透明可见体内的骨骼,包括那一条条的肋骨……“不化骨茅一噬!”寒生惊讶至极的说道。
“咦,朱寒生,怎么你这个小郎中也在这儿?”茅一噬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的说道。
寒生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来台湾这儿做什么?难道又是来诛杀尸变的么?”
茅一噬知道寒生的厉害,同时也敬佩其为人,于是肚皮收了回来,讪笑道:“老夫是来找客家嬷嬷求药来了。”
“求药?不化骨不是不死不化的么,难道也会生病?”寒生不解道。
茅一噬脸一红,说道:“还不是你那个鬼娃咬掉了老夫的半拉命根,老夫没有办法这才跑来台湾苗栗南庄,找客家嬷嬷索要几滴‘汗青’疗伤,谁知老太婆口气忒硬,死活不肯给,所以才交起手来。”
“嬷嬷与你并无交情,凭什么你要我就得给?”客家嬷嬷傲气的说道。
“哼,客家嬷嬷,你在家里面藏着个汗尸,这么多年下来,少说也有十来斤‘汗青’了吧,老夫不去剿灭这具汗尸,只需要几滴‘汗青’而已,难道这样你还不满意么?”茅一噬忿忿说道。
寒生终于听明白了,这茅一噬的命根被沈才华咬掉了,想来客家嬷嬷这里索要“汗青”疗伤,重新再生长出一个新的鸡鸡来,客家嬷嬷不愿意给他,因此两人动起手来。
“嬷嬷,方才您刚一出屋,就遇见了不化骨茅一噬了么?”寒生疑问道。
客家嬷嬷此刻感到寒生这小伙子越来越不可思议了,竟然连江湖鬼道上大名鼎鼎的不化骨都认得,而且看样子还颇有交情似的,自己可要小心了,别让他俩联手讹我……“我听到了外面的夜行之声,才出门瞧瞧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个蛮横无理的家伙。”客家嬷嬷道。
“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口。”寒生对茅一噬说道。
茅一噬不大情愿的将阴部暴露在了月光下,寒生定睛望去,这才注意到他的命根处竟然还缠着纱布……“嬷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给他几滴‘汗青’又若何?”寒生转过脸来劝慰客家嬷嬷道。
“可他又不是‘人’呀……”老太婆依旧不依不饶。
茅一噬闻言怒火又起,突然身形一矮,四肢扑地,腰部弓起,又瘦又尖的屁股扭来扭去,像只发情的母猫似的,嘴里面连连发出“喵喵”的声音,如婴儿啼哭,其音甚是凄厉,腹部一起一伏的,透过皮肉可以看见其充盈的膀胱……太极猫功,搞不好这不化骨又要开始撒尿了,寒生想。
客家嬷嬷望着茅一噬奇怪的姿势,自是不敢怠慢,双掌竖立,沿水平方向在胸前移动,口中默念祝由第一式“鬼打墙”巫咒,做好了防御。
“喂,茅一噬,你那儿还缠着纱布呢。”寒生嬉嬉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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